第十八章 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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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岐黄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个头，才带着两个几乎瘫软的徒弟，踉跄着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将寝殿内绝望的死寂放大了数倍。</p>

毛草灵的目光，缓缓移向角落的慧明禅师。老僧依旧盘坐，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他似乎感应到毛草灵的目光，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无力睁开，只有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念诵着什么经文，又像是在传递着某种无声的警示。</p>

那枯槁如焦木的左臂，无力地搭在膝上，无声地诉说着对抗邪物所要付出的惨烈代价。</p>

***</p>

**偏殿·陈五的抉择**</p>

浓烈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充斥着偏殿的每一个角落。几盏灯火摇曳，将人影拉得长长短短，在墙壁上晃动，如同鬼魅。</p>

陈五躺在硬榻上，身上盖着薄被，露在外面的左腿却高高肿起，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紫黑色泽，皮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突出来，隐隐流动着令人心悸的暗红光泽。整条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磺焦臭，与药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黄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浸湿了鬓角和枕巾。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带来一阵压抑到极点的痛苦闷哼。</p>

两名太医围在榻边，面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束手无策。他们尝试着用银针刺穴，银针甫一接触那紫黑色的皮肤，尖端竟迅速蒙上一层灰败之色，仿佛被剧毒腐蚀！涂抹上去的珍贵解毒药膏，刚一接触皮肤，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缕缕带着恶臭的黑烟，瞬间被那暗红邪气吞噬殆尽，毫无作用！</p>

“呃啊——！”陈五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左腿不受控制地狠狠蹬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紫黑色的肿胀皮肤上，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暗红气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蔓延！</p>

“压住他！快！”一名太医嘶声喊道。</p>

旁边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慌忙上前，死死按住陈五的双肩和右腿。陈五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眼神因为剧痛而涣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挣扎本能。</p>

“周院正！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一名年轻太医带着哭腔，看向刚刚从长乐宫赶过来的周岐黄。</p>

周岐黄站在榻尾，看着陈五那条正被邪毒疯狂侵蚀的左腿，老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他刚刚经历了太后心脉邪气无解的绝望，此刻又面对这触目惊心的邪毒蔓延。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p>

“邪毒…邪毒已侵入骨髓，药石罔效…”周岐黄的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此邪毒凶戾异常，远胜世间任何已知奇毒！它…它在吞噬陈护卫的精血生机，更在…同化他的血肉！若…若再拖延下去…邪毒攻心…神仙难救！甚至…甚至可能化为只知杀戮的…邪物！”</p>

化为邪物！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个人心头。按住陈五的内侍手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力道，脸上满是惊骇。</p>

“那…那怎么办？”年轻太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p>

周岐黄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医者的决断与深深的悲悯：“断！唯今之计…只有断肢求生！趁邪毒尚未攻入躯干…立刻断去左腿！或可…或可保住性命！”</p>

“断腿？！”年轻太医失声惊呼。按住陈五的内侍也骇然抬头。</p>

“呃…嗬…嗬…”剧烈的疼痛浪潮中，陈五似乎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眼。他猛地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周岐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还有一丝濒死的疯狂。断腿？他一个御前侍卫，靠的就是一身武艺和健全的四肢吃饭！没了腿，他算什么？废人？一个只能拖累家人的累赘？与其那样活着……</p>

一股暴戾的绝望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内侍的压制，右手闪电般探向旁边一名侍卫腰间的佩刀！</p>

“拦住他！”周岐黄惊骇大叫！</p>

但已经迟了！</p>

呛啷——！</p>

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偏殿中骤然亮起！</p>

“啊——！！！”</p>

不是陈五的惨叫，而是旁边一名试图夺刀的内侍，手臂被陈五狂暴地挥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顿时惨叫着跌开！</p>

陈五状若疯虎，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条紫黑肿胀、不断传来噬骨剧痛的左腿，脸上肌肉扭曲，混合着泪水和汗水，狰狞如恶鬼。他高高举起了佩刀，刀锋在灯火下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p>

“陈五！不可！”雷焕雷鸣般的怒吼从殿门口炸响！他刚处理完地牢和冰窖的紧急情况，盔甲上还带着地底阴寒的湿气和硝烟味，脸上煞气未褪，一步跨入殿中，正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p>

然而，陈五充耳不闻。所有的痛苦、屈辱、绝望和对邪毒的刻骨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力量！他眼中只剩下那条带来无边痛苦的腿！</p>

“鹞王——！我弄死你个老祖宗——！！！”</p>

一声凄厉到极点、蕴含着无尽怨毒与不甘的狂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震得整个偏殿嗡嗡作响！</p>

刀光，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悍然斩落！</p>

噗嗤——！！！</p>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骨肉分离的闷响！</p>

血光，刺目的、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陈五身下的被褥，溅满了床榻周围的地面和离得最近的太医衣袍！一条紫黑色、缠绕着丝丝暗红邪气的断腿，在血泊中抽搐了几下，迅速变得灰败、僵硬。</p>

陈五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血泊之中，手中染血的佩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仰面朝天，双目圆睁，瞳孔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急剧放大，死死盯着偏殿那模糊的藻井顶，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大口大口的鲜血混杂着破碎的内脏碎块从他口中涌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p>

他最后那声狂吼的尾音，似乎还在殿梁间回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药味和邪毒焦臭。</p>

死寂。</p>

偏殿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两名太医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按住陈五的内侍瘫软在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满身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就连刚刚冲进来的雷焕，也被这惨烈决绝的一幕震得僵在原地，铁塔般的身躯微微颤抖，虎目之中，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