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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五）
蹄汁稠美，鹅脯入味。</p>
卤香锅中夹牛尾，嫩鸡汤里捞海贝。</p>
王扬三分醉。</p>
年轻法吏站在角落里，身形被阴影半掩着，一边看着王扬等人推杯换盏，美味佳肴；一边机械地啃着手中大饼，干涩的饼屑在齿间摩挲，只觉如沙似蜡，难以下咽。而他的同僚们则被王扬赏了酒菜，虽不能与王扬他们同席，但也吃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p>
一名郡官啧啧道：“香雪楼竟有牛尾卖，也是奇了。”</p>
另一官说：</p>
“香雪楼每个月都派专人寻访，凡有牛因衰老或意外而毙者，即往牛主家送重礼，然后代牛主赴官衙申报。待官府验明无误后，出具文书，缴纳税费，之后结契买牛，请保人具结担保，屠宰取肉，再往衙司备案，开取凭牒。</p>
其间层层手续，种种开销，不是单单肯花钱就能了事的。寻常酒楼可没这等门道。听说掌柜的姓曹，背后是到坦。到家财势不小，好像还特别喜欢开酒楼。京城里的‘醉月楼’就是到坦的兄长到撝开的。”</p>
“原来如此。无怪乎荆州三楼两厨一店，香雪楼居首。我也是五年前才有幸吃过一次，今日再吃，真是托王公子的福了。”</p>
“来来来，我们一起敬公子一杯！”</p>
众郡官一齐举杯敬酒。</p>
人类学中有一种受到广泛认同的理论——认为智人的进步和八卦息息相关。人类依靠独一无二的八卦能力，构建起复杂而紧密的合作关系。即使到了今天，大部分的社交话题都绕不过八卦，而八卦也并非都是全然无用的。尤其对于穿越者来说，八卦中的很多内容在书上可找不到。</p>
王扬穿越以来假扮贵公子，至今不露馅，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很擅长从闲聊八卦中汲取信息。尤其他接触的圈子大多是士族子弟、缙绅官员，有时片语即为秘闻，只言便是内幕。无论对于了解所处时代社会，还是为自己的人设填充更多细节，都很有帮助。</p>
此时他见这个关于“香雪楼主人”的八卦话题有终止的倾向，饮完酒，便“添柴”道：</p>
“到家是彭城到氏吧？门王微时，到家兄弟常与照顾。到?得一青瓜，与帝分而食之。帝登基，怀其旧德，故到?一年三次升迁。到坦如今在豫章王手下，做大司马谘议（军|委高参），也算官运亨通。我看早晚是要进中书的。”</p>
王扬道：“有豫章王的背景，难怪香雪楼在荆州吃得开了。”</p>
“到坦好像一直跟着豫章王吧？最开始在骠骑府的时候，他就做谘议。”</p>
王扬夹了块深蜜色的烤乳猪皮，随口接道：“是吗？那资历够老的了。”</p>
“是啊，资历不比崔文仲差。”</p>
“清河崔？”王扬将烤得酥脆的乳猪皮，蘸了一抹玫瑰酱，然后连皮带肉，送入嘴中，当真是入口即化。</p>
“对，但门王做谘议。”</p>
“谁？”</p>
“姓荀。”</p>
“喝酒喝酒。”</p>
谈到荀伯玉的忌讳话题，众人便很默契地止住，然后又把话头转到八月要出好鲋鱼上。</p>
宗睿话不多，与王扬一样，大多时候都在听。但王扬时而接上一两句，既承上，又启下，有时点睛，有时助谈兴，给人一种参与感很强的印象，所以人人都觉得王扬不端架子，和大家聊得热络，反而宗睿让人感觉有些疏离。</p>
宗睿一来不惯闲谈，二来忧心刘寅的事，抓住王扬做听客的间隙，低声问道：“你说，刘寅被你和柳惔这两拨奇兵一打，会怎么办？”</p>
王扬略作沉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要退。”</p>
“退？”</p>
王扬摩挲着酒杯，悠悠道：“就是遁逃。所谓‘金蝉脱壳’也！”</p>
......</p>
狱署内，八个法吏分坐两侧，或写文书，或翻案卷，神情凝重。另有八个小吏或抱卷轴，或捧律牍，在过道间来回奔波。</p>
刘寅踱着步，时而口述行文，时而下达命令，语速飞快。</p>
“......寅忝郡守，职司一方，夙夜匪懈，唯求境泰民安。突遇五官掾赵杰、禁防参军丘英两官上告，言之凿凿，验之有迹，寅岂能坐视？遂依律缉查，以正国法。今查证既明，乃知此案乌有。全系赵、丘二人捏造妄作——”</p>
刘寅说到这儿停住，问道：“永明六年，赵杰上告丘英的文书，和丘英诃诋的旁证，找到了吗？”</p>
一法吏举手道：“大人，在这儿！”</p>
刘寅吩咐道：“和边郡蛮报与三年前交通蛮部案的卷宗一起装匣。”</p>
“唯！”</p>
另一吏道：“大人，误捕呈文毕。”</p>
“让郭备钤印。”</p>
那吏匆匆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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