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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金坛的夜,浓稠如墨,恰似一块被岁月冻硬的黑胶,死寂沉沉,唯有那夜风,如鬼魅般穿梭,肆意扯动着檐角的风铃。清脆的叮铃声在这静谧里愈发突兀,反倒将那破败的堂口衬得愈发阴森。檐下的冰棱,足有尺许之长,仿若一把把寒光凛冽的鬼头刀,在清冷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青芒,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斩断这世间的一切生机。
新军们身着浆得发硬的青布军装,在这酷寒之中,队列整齐却透着几分瑟缩。枪托撞击着冻得如铁般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仿若他们此刻沉重的心跳。这些年轻的汉子,紧握着火枪,指节因用力和寒冷而泛白,肩章上的铜星在月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恰似他们心中那渺茫却又倔强的希望。然而,寒风吹透了他们的靴底,脚趾早已冻得麻木,仿佛被无数钢针深深刺入,可更让他们胆寒的,是对面那片密密麻麻的红白纸人阵。
白纸人周身披着素白的孝衣,像是从地府刚爬出的冤魂,头顶心扎着的红绸带,在风中轻轻飘动,仿若一缕缕冤魂的怨念。红纸人则穿着对襟夹袄,袖口翻出的半截猩红里子,如同一滴滴鲜血,触目惊心。它们满场肃立,如同一座座毫无生气的雕塑,眼窝深陷,嵌着两团死白,毫无光彩,唯有瞳仁处那一点猩红,如同燃烧的鬼火,直勾勾地射向新军们,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这些纸人是刚从血海之中捞起,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张霖的卫兵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纸人托着的漆盘。指尖刚一触碰到纸人掌心那硬邦邦的纸壳,一股黏腻之感瞬间传来,黏糊糊的蜡油顺着指缝缓缓流淌,那股腥甜气息与炭火的焦香混杂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刹那间,卫兵只觉脊梁骨上一阵发凉,仿佛有条冰冷的蛇正缓缓爬过,寒毛瞬间倒竖。漆盘之中,烤羊肉滋滋冒油,羊腿骨上的筋膜仍在微微抽搐,清晰可见,这分明是一只刚刚断气不久的鲜活生灵。
“尝尝 ——” 一道瓮声瓮气的笑声陡然从断梁上传来,尾音拖得极长,仿若一把锐利的火钳,直直地戳入耳孔。“这带着仙骨的羊肉,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人间至味啊!” 元湛坐在断梁之上,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他指间的羊骨已被啃得发白,嘴角满是油花与血渍,相互交融,顺着脸颊缓缓淌下,在跳跃的火光里,面皮呈现出一种青黑之色,宛如刚从黄泉之下爬出来的饿鬼,正贪婪地享受着这世间的血肉。他的脚边,蜷伏着一堆纸人,那些纸人手中的纸刀正有条不紊地往火里添柴,尽管它们只是纸糊之身,却在熊熊火苗跟前烤得通体透亮,让人惊奇不已。而那对红瞳仁里,蜡油如同决堤的河水,几近淌成一条小河,可它们却仿若无知无觉,依旧专注地拨弄着炭火。
张霖缓缓松开军装的第二颗铜扣,冻得发红的脖颈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面前的羊头已被烤得焦黑,羊眼泡在滚烫的油脂之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半拉耷拉着的羊唇,露出半截泛黄且带着血丝的羊牙,在火光的摇曳下,竟像是在对着他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刚欲开口,元湛却突然将啃光的羊骨猛地往火里一丢,瞬间,火星四溅,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都是咱关东的好男儿,莫要在这儿白白遭罪了。张督军若想杀我,便是再来十万大军 ——” 元湛说着,指尖轻轻弹了弹纸人递来的羊腿,油脂滴落在火中,腾起一股刺鼻的青烟,“也不过是给黄泉路增添几盏微不足道的引路灯罢了。”
“府君说笑了。” 张霖抱拳行礼,袖口带动一阵刺骨的寒风,冻得指尖生疼。“张某能有今日,全仰仗府君的大力扶持与青睐。” 他偷偷给卫兵使了个眼色,那卫兵心领神会,忙不迭转身传令。匆忙之间,靴底在冻得坚硬的雪地上连连打滑,险些摔倒。待那长龙般的队伍缓缓转过山脚,张霖这才发现,元湛的纸人依旧如同一根根木桩,稳稳地戳在原地,手中的纸枪杆挺得笔直,甚至比那些训练有素的新兵的腰板还要挺拔。他心中暗自惊叹:怪不得粮饷向来准时发放,从未拖欠,这般严明的军纪,要多少粮食弄不来,这些纸人简直就像是从地府召唤而来的阴兵,让人敬畏。
“旅顺港那两艘粮船 ——” 元湛冷不丁开口,声浪裹挟着四溅的火星,朝着山坳深处滚滚而去。“大东亚商会已然囤了半月之久,是时候让弟兄们去将它们搬空了。都是响当当的爷们儿,就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话刚落音,山脚下瞬间响起山呼海啸般的 “谢府君” 之声,领头的那嗓音,粗粝得如同破旧的铜锣,一听便知,分明就是元湛身边那几个纸人的腔调。张霖心中如明镜一般:那粮船恐怕早就稳稳地停在港里,只是一直按兵不动,偏生今日才故作大方地当作顺水人情送出来。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牛皮枪套,回想起这些年来,粮饷之所以能源源不断地供应,全靠大东亚商会的旗号在背后支撑。想到此处,他的掌心渐渐沁出冷汗,心中一阵悲凉:这哪里是什么粮饷,分明就是一条紧紧拴在脖子上的铁链,将他牢牢地束缚住,动弹不得。
而随着大军的纸人到底是从这里过去的,还是一直跟在大军之中呢,张霖已经不敢往下想去。
元湛啃完羊腿,动作随意地扯过张霖的皮帽子,手中的纸刀 “唰” 的一声,如闪电般削下几缕狗毛,刀刃之上,还挂着些许晶莹的羊油。“关外这片黑土地,可是咱关东人的根啊。”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瞳孔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洋人若是想在这儿插上钉子,先得过我手里这把纸刀这一关!你啊 ——” 纸刀陡然间抵住张霖的咽喉,冰冷的纸刃紧贴着皮肤缓缓划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先把黑风堂那堆烂摊子收拾干净。若金坛是彻底散了架,往后就算另立山头,也只能在这寒风中喝西北风了,没有几十年恢复不过来,记住,步子切莫迈得太急,关外地广人稀,当务之急是先把人丁繁衍起来。十年之后 ——” 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仿若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若是你能让关东山的汉子们都能吃上饱饭,到那时,龙椅上坐的究竟是谁,倒也不是没有变数。”
话音刚落,漫山遍野的纸人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唤醒,纷纷行动起来。白纸人抬起事先准备好的软塌,元湛不紧不慢地躺了上去,火熊则驮着烤架,跟在后面,熊掌每一次落下,踩碎枯枝的声音,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人的脊梁骨上,让人胆战心惊。张霖望着那队纸人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发凉。此时,刚才吃下去的烤羊肉在胃里翻江倒海,那羊妖的血肉之中,分明蕴含着一股冷冽至极的妖气,正顺着血脉,迅速地往四肢百骸钻去。他低下头,看着沾满油腥的手掌,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沾满鲜血的未来。就在这时,山脚下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狼嚎,那声音凄厉而又嘲讽,好似在无情地嘲笑他这个看似威风凛凛的督军,实则不过是被人牢牢攥在掌心的一个小小提线木偶,命运全然不由自己掌控。
“大哥!” 张相带着亲兵匆匆赶来,此时的张霖,眉毛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整个人看起来仿若一个在寒风中守了三夜更的老梆子,沧桑而又疲惫。他缓缓搓了搓冻僵的脸,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羊肉油渍浸染得发亮的牙齿,那笑容之中,既有无奈,又有一丝不甘。“传我将令,即日起,募兵三千。山头的各路好汉们 ——” 他手按在刀柄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愿意入伙的,好酒好肉招待;若是不愿入伙 ——” 他突然望向远处被火光照得通红的半边天,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便拿他们的人头,给咱新军祭刀!”
夜风呼啸着掠过这片破败的废墟,檐角的风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只是这声音,在张霖听来,却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笑。他望着元湛消失的方向,心中暗自思忖:那漫天飞舞的纸人,可不就像是地府精心撒下的一张无形大网,而他自己,不过是一只被困在网中的可怜雀儿。纵使心中怀有冲天的壮志,可眼下,也只能先奋力啄开这层裹着蜜糖,实则暗藏危机的纸,在这荆棘丛中,艰难地寻得一丝生机。山脚下,新兵们整齐的脚步声碾碎了冻雪,发出沉闷的声响,与远处火熊那低沉的吼声交织在一起,在这漫长而又寒冷的夜里,编织成一张无形却又让人无法挣脱的罗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难以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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