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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暖意融融,炉火正旺,我却感到一丝寒意自心底升起。他问的是“孰更堪”,而非“孰可立”,这微妙的措辞,如同黑暗中无声张开的一张网。我抬眼,目光坦然地迎向曹操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清晰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与期待。我挺直腰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坠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激起回响:
“明公垂询,琰不敢不竭诚以告。《春秋》之义,立嫡以长,不以贤。五官中郎将(曹丕),年居长,仁孝通达,礼贤下士,众望所归,社稷有常,古今之制也。此乃国家根本,万世不易之规。琰以为,舍此别无他途。”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曹操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无赞同,亦无反对。那深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仿佛要穿透皮相,直抵灵魂深处。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窗外似乎有风掠过檐角,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曹操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向案头堆积的文书,淡淡说了一句:“嗯,知道了。季珪……所言,乃老臣谋国之言。” 他并未看我,只是随手拿起一卷竹简,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国本的问询从未发生。然而,在那平淡的语气背后,我却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放松,如同绷紧的弓弦悄然卸去了几分力道。我知道,我这一句话,已将自己彻底置于风口浪尖。
建安二十三年,春寒料峭。东曹掾署衙内,文书堆积如山,墨香混合着陈年竹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我埋首于案牍之间,批阅着各地荐举人才的文书,朱笔勾点,不敢有丝毫懈怠。门吏轻手轻脚地进来,呈上一封书函:“掾公,平原侯府杨主簿差人送来的。”
我头也未抬,只道:“放下吧。” 那是杨修差人送来的平原侯曹植的信函。杨修此人,机敏近妖,心思活络,与植公子过从甚密,人所共知。此刻送来书信,其意不言自明。我心中并无波澜,立嗣之事,我崔季珪立场已明,如磐石不可转。此等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之事,非我所为,亦不屑为之。
那封书函被我随手置于案头堆积的文书之上,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未曾激起我心中半点涟漪,旋即被更多待办的卷宗覆盖。案头灯火摇曳,映着我凝神批阅的面容。窗外,夜色渐浓。
未承想,这封被我视若尘埃的信,竟在数日后,被别有用心之人翻检而出。它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游弋到了曹操的案头。接着,便是雷霆骤至!
“崔琰!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怒喝在寂静的丞相府议事堂内炸响,如同惊雷。曹操面色铁青,须发戟张,将那封未曾拆阅的信函狠狠摔在我面前的地上,“平原侯私信,你竟敢私藏于署衙!是何居心?莫非暗通子建,欲行悖逆之事?”
堂内诸公,或垂首,或屏息,无一人敢言。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我抬头,望向盛怒中的曹操,心中一片澄明。辩解?那封未曾启封的信便是最苍白的辩词。愤怒?对一只早已悬在头顶、终将落下的利爪,愤怒亦是徒劳。我缓缓俯身,拾起那封沾染了尘埃的信函,轻轻拂去灰土。然后,迎着曹操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我挺直了脊梁,声音平静得如同深秋的古井:
“明公息怒。此信,琰确曾收下,置于案头。然其内容为何,琰一字未读。琰之心迹,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昔日立嗣之言,乃为社稷根本,出于公心,绝无私念。若明公以此未启之函,便疑琰有不臣之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琰,无言以辩。”
“好一个无言以辩!”曹操怒极反笑,眼中寒光迸射,“你崔季珪清高自许,目无余子!私藏诸侯密信,其罪昭然!还敢狡辩?来人!剥去其衣冠,下廷尉狱!严加勘问!”
沉重的锁链加身,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被甲士粗暴地架起,拖出那曾无数次议政论道的厅堂。堂外刺目的阳光晃得我微微眯起了眼,身后传来曹操余怒未消的喘息和堂内死一般的沉寂。我知道,清河崔琰的路,走到尽头了。然心中无惧,唯余一片坦荡的悲凉。那封未曾开启的信,终究成了我的催命符,也成了这乱世倾轧中,一个荒谬而冰冷的注脚。
建安二十四年,深秋。邺城西郊的刑场,风如刀割,卷起地上的枯草与尘土,打着旋儿呜咽而过。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四周甲士环列,戈戟如林,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我身着赭色囚服,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被两名狱卒推搡着,踏上那片被无数鲜血浸透、呈现出暗褐色的土地。镣铐拖过粗砺的砂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风掠过鬓角散乱的白发,带来远方田野的气息,那是属于清河故里的、自由而旷远的味道。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天地间最后的气息都纳入肺腑。目光扫过刑场周围那些或麻木、或畏惧、或隐含悲悯的面孔,最终投向高远的苍穹。胸中块垒,骤然化作一股沛然之气,冲喉而出!
“哈——哈哈哈——!” 笑声苍凉而激越,带着金石的铿锵,穿透了呜咽的风声,在空旷的刑场上空回荡,震得四周甲士悚然一惊,连那肃杀的秋风似乎也为之一滞。
“悠悠苍天!巍巍厚土!” 我朗声长啸,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清河崔琰,今日于此!一生立身,唯‘清正’二字!上不负社稷,下无愧黎庶!心迹如朗朗青天,皎皎明月!今虽含冤赴死,然——不负清名!不负崔氏列祖列宗!”
啸声落处,刑场一片死寂。唯有风声依旧,卷动着我的衣袍猎猎作响。监刑官脸色煞白,握着令签的手微微发抖,强自镇定地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一名身材魁梧的刽子手,赤膊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提着一柄厚重的鬼头刀,大步走上前来。他的脸膛黝黑,布满横肉,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走到我身后,深吸一口气,摆开了架势。浓重的酒气混合着汗味,扑面而来。
鬼头刀被高高举起,刃口在铅灰色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仿佛要将这凝重的空气也劈开。刀锋破空,带着沉闷的风声,朝着我的颈项猛然斩落!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当啷!”
一声异响,并非利刃斩断骨肉的闷响,而是金铁骤然脱手砸地的刺耳声音!
那柄沉重的鬼头刀,竟从刽子手颤抖的手中滑脱,重重地砸落在我脚边的砂石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全场愕然!监刑官猛地站起,脸色由白转青。那刽子手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望着自己空空的、仍在剧烈颤抖的双手,仿佛那双手已不再属于自己。他黝黑的脸膛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惊恐与茫然。他杀过许多人,刀下亡魂无数,从未有过如此刻骨的手颤!方才崔琰那仰天长啸、视死如归的身影,那清亮如电、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那“不负清名”的铮铮之言,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持刀的心魄之上!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慑与恐惧。
我并未回头去看那柄落地的刀,也未曾看那失魂落魄的刽子手一眼。依旧昂首挺胸,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天际线上最后一抹黯淡的微光。嘴角,甚至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的轻嘲。死,何所惧?唯此清名,如皓月当空,万古长存。
短暂的死寂之后,监刑官气急败坏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废物!拖下去!换人!快换人!”
新的刽子手被慌乱地推了上来,脸色同样苍白。他拾起地上的鬼头刀,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前一个刽子手冰冷的汗渍。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挥刀斩下……
就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一幅模糊的画面骤然掠过脑海:许多年前,在邺城初破的那个黄昏,同样凛冽的秋风中,那个按剑而入的身影,那双曾对我流露出激赏的锐利眼睛……光影交错,最终定格在堂兄崔林悲恸的面容上,他颤抖的手正抚过一方冰冷的墓碑,碑上字迹宛然——“汉故尚书清河崔公讳琰字季珪之墓”。寒风卷过墓前的纸灰,打着旋儿飞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无数黑色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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