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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冰封,坚逾精铁。灰白色的冰面在惨淡的冬日下,延伸向无垠的北方,如同一条僵死的巨龙。这本该是奇兵突袭、踏冰北上的绝佳时机,然而此刻,幽州城下,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窦建德骑在通体乌黑的战马上,赭黄王旗在刺骨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却难掩他脸上铁青的阴霾与眼中翻腾的怒火。他身后,是黑压压望不到边的夏军主力,刀枪如林,旌旗蔽日。然而,预想中摧枯拉朽的攻城战并未发生。幽州那高大的城墙如同沉默的巨兽,冰冷地矗立在眼前。城头之上,幽州铁骑的玄色战旗高高飘扬,刀锋在垛口后闪烁着寒光。更令人心悸的是,城墙上布满了新加固的痕迹,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几口大铁锅里热油翻滚,白气蒸腾!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城门洞开,更没有他寄予厚望的“内应”踪影!迎接他的,是罗艺站在城楼正中,那冰冷而充满嘲讽的目光!

“窦建德!” 罗艺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如同闷雷般滚过寂静的冰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夏军士卒耳中,“背信弃义的小人!昔日乐寿城外,尔指天画地,与我寒衣阁歃血为盟,共讨逆郑(王世充)!言犹在耳,墨迹未干!今日竟敢撕毁盟约,勾结突厥,兵犯我幽州疆土!尔之‘仁义’,便是如此吗?!”

罗艺的斥骂,字字如刀,狠狠扎在窦建德心头!尤其是“背信弃义”、“勾结突厥”这几个字,更是让窦建德脸颊肌肉剧烈抽搐!他本想趁着黄河冰封、寒衣阁主力西顾关中的天赐良机,以雷霆之势拿下幽州,断寒衣一臂!为此不惜毁弃与寒衣阁的“昭德之盟”,暗中联络突厥阿会喃,许诺重利!本以为万无一失,岂料…岂料对方竟似早有防备?!

“放屁!” 窦建德恼羞成怒,厉声咆哮,“罗艺!休要血口喷人!本王此来,乃为讨伐你这首鼠两端、暗通寒衣的逆贼!何来背盟之说?何来勾结突厥?!众将士!攻城!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他试图用劫掠的许诺来激发士气,掩盖内心的惊惶。

然而,他话音未落!

“呜——嗡——!”

幽州城头,数十支巨大的牛角号同时吹响!苍凉雄浑的号角声撕裂长空!

紧接着!

“轰!轰轰轰——!”

城墙之上,数十架经过改装、射程惊人的床弩同时激发!粗如儿臂、缠绕着浸油麻绳的重型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獠牙,狠狠射向夏军前锋!更令人胆寒的是,这些弩箭并非直射人群,而是射向夏军阵前那片被刻意泼洒了火油、又被寒风冻得异常酥脆的冰面!

“咔嚓嚓——轰隆!”

重弩携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撞击冰面!本就布满火油的脆弱冰层瞬间如同琉璃般崩裂、塌陷!冲在最前面的夏军前锋,连人带马,猝不及防地陷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惨叫声、马匹的悲鸣、冰层碎裂的巨响瞬间连成一片!后续的部队被阻,阵型大乱!

“放箭!” 罗艺冷酷的命令再次响起!

城头箭如飞蝗!铺天盖地!幽州守军显然是憋足了劲,箭矢又密又狠,专射那些在冰窟窿里挣扎、或在冰面上进退失据的夏军!夏军士卒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鲜血染红了破碎的冰面和冰冷的河水!

“窦建德!尔之奸谋,早已被我家主公洞察!” 罗艺的声音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尔勾结突厥阿会喃的信使忽律儿,此刻人头正悬于城楼!尔欲借道飞狐陉的密信,此刻就在本帅手中!尔背盟弃义,天理难容!今日这幽州城下,便是尔葬身之所!夏军儿郎们!尔等还要为这无信无义的屠夫卖命吗?!”

罗艺的怒吼,伴随着城下夏军士卒的惨嚎,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夏军士卒的心头!勾结突厥?密信被截?信使人头高悬?!这些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混乱的军阵中飞速传播!本就因攻城受阻而低落的士气,瞬间跌至谷底!看向窦建德王旗的目光,充满了惊疑、愤怒和动摇!

“大王!城防坚固!士气已堕!强攻…损失太大!” 大将高士兴浑身浴血,冲到窦建德马前,声音焦灼,“不如…暂且退兵…”

“退兵?!” 窦建德双眼赤红,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猛地拔出佩剑,“本王亲征,岂能无功而返!给我冲!后退者斩!杀罗艺者,封万户侯!” 他状若疯狂,试图以重赏和屠刀挽回颓势。

然而,军心已散,岂是屠刀能聚?攻势越发疲软,在幽州守军密集的箭雨和滚木礌石下,夏军的尸体在城墙下层层堆积。刺骨的寒风卷着血腥味,弥漫在幽州城下,也吹冷了夏军将士最后一点战意。

窦建德看着久攻不下、死伤惨重的战局,看着城头罗艺那冰冷讥诮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知道,奇袭幽州,彻底失败了。不仅失败,更暴露了他背盟弃义、勾结异族的丑陋面目!他苦心经营的“仁义”之名…完了!

“鸣金…收兵…” 窦建德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马鞍上,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幽州城下的败退,只是窦建德噩梦的开始。

就在夏军拖着疲惫伤残之躯,狼狈不堪地撤回乐寿老巢的途中,一场更加致命、直指其根基的诛心风暴,已然在寒衣阁的精心策划下,如同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河北大地!

风暴的起点,是“血证”!

邢州以南,一个名叫“小王庄”的普通村落。这里地处夏军回撤的必经之路附近。几日前,一队被打散的夏军溃兵,因粮草不继、心怀怨愤,竟丧心病狂地冲入村中劫掠!村民稍有反抗,便遭屠刀相向!老弱妇孺亦不能幸免!最终,全村七十三口,除几个躲在地窖的孩子侥幸逃脱,余者尽数被杀!房屋被焚,牲畜被抢掠一空!惨状令人发指!

这本是乱世中寻常的兵祸,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就在惨剧发生后的第二天清晨!一队行色匆匆的“行商”路过小王庄,立刻被眼前的修罗场惊呆了!他们“悲愤”地收敛了部分村民残缺不全、焦黑难辨的遗体,并“恰好”在一处残垣断壁下,发现了一块被血浸透、半埋在灰烬中的腰牌!腰牌上,赫然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这正是窦建德麾下最精锐、也最为臭名昭着的“黑槊营”的标识!

“黑槊营!是窦建德的黑槊营干的!” 行商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捧着那血淋淋的腰牌,跪在废墟前,老泪纵横,仰天悲呼,“窦王!您口口声声仁义爱民!这就是您的仁义吗?!小王庄何辜?!七十三条人命何辜啊?!” 声音凄厉,闻者落泪。

这血淋淋的“罪证”和老者悲怆的控诉,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被刻意引导的围观乡民瞬间炸开了锅!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伴随着那些“行商”的足迹和刻意散播,沿着官道、村镇飞速蔓延!

“听说了吗?窦建德的黑槊营屠了小王庄!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真的假的?窦王不是一向…”

“千真万确!腰牌都找到了!血还没干呢!我三舅姥爷隔壁村的二狗子亲眼所见!”

“天杀的!什么仁义之师!分明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我表兄前些日子去博陵贩粮,也说看到夏军强征粮草,不给就抢,还打死了人…”

“还有呢!听说他们为了打幽州,私下答应割让雁门关外三城给突厥人呢!”

“呸!勾结异族,屠戮同胞!窦建德!猪狗不如!”

流言蜚语,如同最锋利的毒针,在河北的市井乡野间疯狂流传、发酵!每一个细节都被不断放大、扭曲,最终汇聚成滔天的民怨!窦建德和他麾下军队的形象,从“仁义之师”瞬间崩塌为“屠夫”、“国贼”、“异族走狗”!

紧接着,是“童谣”的补刀!

一首名为《十问窦王》的童谣,如同瘟疫般在河北的孩童口中传唱开来:

“一问窦王心何狠?黑槊屠村血未干!

二问窦王义何在?撕毁盟约攻友邻!

三问窦王廉何存?私割国土贿狼群!

四问窦王兵何暴?抢粮掠女如匪人!

五问窦王诺何轻?昨日歃血今挥兵!

六问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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