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罗生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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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使者的队伍抵达时，并未引起太多波澜。人数不多，护卫精悍，打着象征归附的素旗。为首使者是罗艺麾下心腹谋士温彦博，文士打扮，举止从容，眼神深处却藏着北地特有的锐利与审视。

帅府正堂，气氛庄重而微妙。

林天生端坐主位，玄甲外罩着素色常服。沈墨、杜衡、秦狰、红绡分列左右。降将苏定方等河北旧部亦在旁听之列，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位来自幽州的使者。

温彦博长揖及地，姿态恭谨，声音清朗：“幽州总管、北平王罗艺，遥拜大隋天子陛下！拜见林阁主！罗公久慕天子仁德，更感阁主扫荡群丑、安定河北之威！今窦逆授首，河北廓清，罗公愿举幽燕之地，奉表归附，重归大隋版图！此乃幽州军民之愿，亦罗公拳拳忠义之心！”

说着，他双手奉上一卷以火漆密封、装饰华贵的降表。

林天生示意亲卫接过降表，并未立刻开启，目光平静地看着温彦博：“罗公深明大义，心向朝廷，本王与天子甚慰。幽州归附，北疆可安，此乃国之大幸。罗公有何诉求，但讲无妨。” 他深知，罗艺这等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枭雄，主动归附，必有条件。

温彦博直起身，脸上依旧带着谦和的笑容，但话语却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阁主明鉴。罗公归附之心，天地可表。然幽州之地，毗邻突厥，胡骑屡犯，边患频仍。罗公经营多年，军民一心，方保北境粗安。为长治久安计，罗公斗胆，恳请陛下与阁主恩准二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上众人，一字一句道：

“其一：请允罗公世镇幽州，总揽幽燕军、政、财权，承袭罔替，非谋逆大罪，朝廷不得更易！”

“其二：幽州地瘠民贫，兼负御边重责，所征赋税钱粮，当由罗公自征自用，无需上缴国库，朝廷亦不得另行征调！”

“世镇幽州，自征赋税！”

这八个字如同两块巨石，狠狠砸在平静的水面！堂内瞬间一片死寂！

沈墨镜片后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冰！杜衡捻动金算珠的手指猛地停住，算珠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秦狰独眼中寒光爆射，按在刀柄上的右臂肌肉瞬间绷紧！降将苏定方等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哪里是归附？分明是要求一个完全独立、听调不听宣的国中之国！

林天生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罗艺，这头北疆的鹰隼，果然不是易与之辈！他名义上献表归附，实则是在寒衣阁西线受挫、亟需稳定北疆的关头，狮子大开口，索要永久的割据特权！

“温先生，” 林天生声音平淡，听不出波澜，“罗公此请，事关国体朝纲，非同小可。世镇之权，自征赋税，此乃裂土封疆之制，非人臣所宜言。陛下以仁德治天下，阁主以法度安四方，所求者，乃政令一统，四海升平。罗公忠义之心，朝廷知晓，然此等条件…” 他微微摇头，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温彦博笑容不变，微微躬身，语气却更加绵里藏针：“阁主所言甚是。然幽州实乃边陲重镇，情势特殊。若无非常之权，恐难御非常之敌。罗公一片赤诚，只为保境安民，绝无他意。若朝廷不允…恐寒了北疆将士之心，亦令突厥有机可乘…届时，罗公纵有报国之心，亦恐力有不逮啊。” 软中带硬，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谈判，瞬间陷入僵局。帅府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

“报——！朱雀部首红绡大人，有紧急军情呈报阁主！” 一名朱雀部传令女官疾步入内，声音清脆，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红绡凤眸微抬，看了一眼林天生。林天生颔首：“讲。”

女官上前，并未直接开口，而是双手呈上一个密封的铜筒，筒身上赫然烙印着朱雀部的火焰纹章，更有一道刺目的、暗红色的十字标记——这是代表最高等级、来自生死线的绝密情报！

红绡接过铜筒，验看火漆封印无误。她指尖在筒身某处轻轻一按，精巧的机关开启。她从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绢，以及一小块边缘焦黑、似乎被火烧灼过的羊皮残片。

堂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手中的绢帛和羊皮上。

红绡展开素绢，清冷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清晰地回荡在帅府中：

“禀阁主！我朱雀部‘影翎’死士，三日前于雁门关外，截杀一队伪装行商的突厥信使。死战之下，仅一人生还，带回此密信残片及口供。”

她将那块焦黑的羊皮残片高高举起！

残片上，依稀可见数行突厥文字，以及一个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独特的狼头火漆印痕！更重要的是，在残片边缘，还有一行用汉字书写、笔迹遒劲却透着一丝匆忙的落款——“艺手书”！

“嘶——！” 堂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罗艺手书？！通突厥？！

红绡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据生还死士口供及密信残文破译：此信乃罗艺亲笔，致突厥颉利可汗！信中许诺：若突厥趁寒衣阁主力陷于河北之际，出兵袭扰并州、雁门一线，牵制阁主兵力，则待其‘永镇幽州’事成之后，愿割让燕山以北三处草场，并开放马市，岁贡良马千匹，生铁万斤！信末，更有‘共击寒衣，分河北之利’之语！”

如同平地炸响万钧雷霆！

“轰——！” 整个帅府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彻底引爆！

温彦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罗艺通敌！还是在他代表罗艺前来“归附”谈判的当口！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这无异于当众扒下了罗艺“忠义”的伪装，露出了狰狞的卖国獠牙！

“无耻！”

“卖国贼！”

“罗艺狗贼！安敢如此！”

降将苏定方等人更是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指着温彦博破口大骂！他们刚刚归附寒衣，对朝廷尚存疑虑，但身为汉家将领，对勾结突厥、引狼入室的行为，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和鄙夷！

秦狰的陌刀已然出鞘半尺，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锁定了面无人色的温彦博！杜衡眼中寒光四射，金算盘发出危险的低鸣！沈墨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手指在袖中悄然掐算。

帅府内杀机弥漫，只需林天生一个眼神，温彦博及其随从必将被愤怒的众人撕成碎片！

温彦博汗如雨下，浑身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铁证如山，任何辩驳都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