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唐营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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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秦王府邸深处，一座戒备森严的偏厅。

单雄信被两名玄甲军士“护送”至此，解除了佩刀。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檀香也无法完全掩盖的铁锈与皮革混杂的军营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厅堂开阔，主位空悬，两侧分列着数位李唐核心人物。左首，秦王李世民麾下首席谋士，以智略深沉、目光如炬着称的房玄龄，正端详着一卷书简，仿佛单雄信的到来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右首，则是面色沉郁、眼神锐利如鹰的李绩，这位昔日的瓦岗军师，如今李唐的英国公，对单雄信这个“旧日同袍”的“背叛”与“再叛”，显然抱有最深的警惕和敌意。还有几位战功赫赫的将领，目光如同审视猎物般扫视着单雄信，其中几道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仇恨——他们是曾在单雄信阵前倒戈、大破李密时吃过亏的将领。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滚油上煎熬。单雄信挺直脊梁，如同扎根于地的孤松，脸上维持着那份刻意为之的狼狈、不甘与一丝破釜沉舟的戾气。他袖中的那份“虎牢关布防图”羊皮卷，仿佛烙铁般滚烫。而胸前，那个贴身锦囊里，一缕青丝与一缕血丝静静相偎，是他此刻唯一的温暖与力量源泉。

终于，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的李世民步入厅中。他面容英挺，气度雍容，眼神深邃难测，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寒意。他没有立刻看单雄信，而是径直走向主位坐下，接过侍从奉上的热茶，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

“单通？”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厅堂中，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孤听闻，你在寒衣阁，深得林天生器重，以兄弟相称。更有‘赤发灵官’之威名，阵前倒戈，助其大破李密，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成了丧家之犬，背主来投？” 话语平淡，却字字诛心，直指“背叛”的核心。

单雄信心中冷笑，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屈辱、愤懑与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狰狞。他深吸一口气，抱拳行礼，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和激动：

“秦王殿下明鉴！单通一介武夫，所求不过一展所长，封妻荫子！昔日投寒衣，确因林天生以国士待我，焚我降书，称兄道弟！单通感其恩义，自当效死！然…”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然自杨昭病逝，林天生独揽大权，四象阁凌驾幼主之上！其名为隋臣，实为隋贼！更兼其人刻薄寡恩，猜忌日深！单通性情耿直，屡次直言进谏，触怒于他！此次更因…因太原之事战略相左，他竟当众辱我，斥我瓦岗旧习难改，不堪大用！更欲夺我兵权，交于那独臂匹夫秦狰之手！”

单雄信声情并茂，将林天生的“猜忌”与自己的“委屈”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刻意提到秦狰，更是在挑动李世民对寒衣阁主要战力的认知。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与决绝，猛地从袖中抽出那份羊皮卷，双手高举过头：

“单通心寒齿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投明主！此乃虎牢关布防详图！图中更标注其致命弱点——风陵坳！守将张顺，性躁无谋，关墙隐裂，更有樵径暗道直通关内！殿下天纵神武，得此图，虎牢天险，弹指可破！洛阳门户洞开，寒衣阁覆灭在即！此乃单通投效之诚！只求殿下，给单通一个手刃林天生、雪耻报仇的机会！”

羊皮卷被亲卫呈上。李世民并未立刻去看，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单雄信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似乎要穿透皮肉，直窥灵魂深处。厅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李绩眉头紧锁，房玄龄放下书简，目光也投向了那份图卷。

良久，李世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玩味，也带着一丝冰冷的残酷。

“单将军。”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让单雄信的心猛地一沉。“图，孤会看。破虎牢，取洛阳，孤志在必得。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单雄信：“你说林天生猜忌你，辱你，欲夺你兵权…空口无凭。你又说感念孤是明主，前来投效…也只是一面之词。你单通，先是叛李密投寒衣，如今又叛寒衣来投孤…这反复之举，让孤如何信你？让孤帐下这些曾与你刀兵相见的将军们，如何信你？”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李绩等人眼中的怀疑与敌意几乎化为实质。单雄信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最残酷的考验来了！

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那无形的压迫感更重，他盯着单雄信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孤需要看到你真正的‘诚意’，看到你与寒衣阁、与林天生彻底决裂的决心！光靠一张图…不够！”

他抬手，轻轻一挥。

厅外立刻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两名如狼似虎的玄甲军士，拖拽着一个被麻绳紧紧捆绑、口中塞着破布的人走了进来，粗暴地将其掼倒在厅堂中央冰冷的地面上。

此人同样穿着寒衣阁制式的内衬软甲，虽然满身尘土，脸上带着淤青和血痕，狼狈不堪，但那身甲胄的样式和上面的细微磨损痕迹，单雄信一眼就认出——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寒衣阁士卒！而且看其身形气质，绝非普通兵卒，至少是中层军官！红绡的朱雀部渗透无孔不入，但李世民的反谍能力同样不容小觑！他们真的抓到了寒衣阁的人！

俘虏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怒哼，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单雄信，充满了震惊、不解，继而化为被背叛的滔天怒火！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在单雄信心上！

李世民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不带一丝感情地响起：

“此人，乃孤麾下勇士，于三日前洛阳外围哨探时擒获，乃寒衣阁白虎部一名果毅校尉，名唤赵铁柱。据说，还是你单雄信旧日在瓦岗时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单雄信：

“单将军，孤给你一个证明忠心的机会。拿起刀…”

一名军士“哐当”一声，将一柄寒光闪闪、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剐肉弯刀，丢在了单雄信脚边。

“…当着孤和众将的面，亲手将他…活剐了！一刀一刀，剐够三百六十刀！剐到你手软，剐到他咽气！让孤看看，你单通与旧主、与旧部，决裂的…决心！”

“轰——！”

李世民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单雄信脑海中炸响！活剐！三百六十刀！还是他旧日的亲信部属！这不仅是残忍的杀戮，更是最恶毒的精神折磨和忠诚试炼！是要他单雄信用最血腥的方式，亲手斩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将自己的灵魂彻底染黑，钉死在李唐的耻辱柱上！同时，这也是对寒衣阁士气的致命打击——昔日主将亲手虐杀被俘袍泽！

厅内众将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单雄信身上，充满了残酷的期待、冰冷的审视和幸灾乐祸。李绩面无表情，房玄龄眼神微眯。赵铁柱的挣扎更加剧烈，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单雄信，无声地控诉着。

冷汗，顺着单雄信的鬓角滑落。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杀人，对他来说如同饮水。战场上斩将夺旗，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这种虐杀…剐杀自己人…这超出了他的底线，这是禽兽不如！

胸前的锦囊仿佛在发烫，林天生“此发归时，兄当凯旋”的嘱托言犹在耳。他不能失败！萧后还在太原受苦，寒衣阁的大计系于此行！赵铁柱…对不住了！为了更大的目标，为了救出恩重如山的萧后娘娘，为了报林天生的知遇之恩…兄弟，你的血，我单通…背了！

一股悲怆到极致的狠戾之气，猛地从单雄信心底爆发！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瞬间布满疯狂的血丝，仿佛真的被逼入了绝境，彻底泯灭了人性！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弯腰，一把抄起了地上那柄冰冷的剐肉弯刀！

“好！秦王殿下要看的决心！单通…给您看！” 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

他大步走到赵铁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昔日部下。赵铁柱眼中的怒火化为了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单雄信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但瞬间被疯狂掩盖。

“赵铁柱！” 单雄信爆喝一声，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厅内嗡嗡作响，“背主求荣之徒！昔日瓦岗情谊，今日寒衣恩义，在你投效那伪朝寒衣之时，早已断绝！今日，就用你的血，祭奠老子的前程！也让你知道，背叛老子的下场！”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愕、鄙夷、或期待的目光中，单雄信猛地扬起了手中的弯刀！寒光乍现！

然而，刀锋落下的方向，并非赵铁柱的身体！

“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