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山墟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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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不再是刀，而是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无孔不入地扎透陈观身上那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破烂单衣。每一步踏进深及小腿的积雪，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左臂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间冰火交煎的灼痛与刺骨寒意。视野被茫茫白色占据，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

他弓着腰，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伤兽，朝着与赵四、李麻子逃窜方向完全相反的莽莽群山深处跋涉。身后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暴风雪贪婪地抹平，不留一丝痕迹。

体内，战场从未停歇。

刚刚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玄冥镇狱体》初始回路，如同一条冰冷沉重的枷锁，又似唯一的救命稻草，被他以残存的意志死死维系着运转。每一次艰难的循环，都像用钝刀在灵魂深处缓慢地切割、在残破的经络里强行碾过。那微弱的新生能量流，带着冰与火被强行镇压、糅合后的奇异平衡感，所过之处，带来一丝丝清凉的慰藉和细微的麻痒，那是破损的经络在极其缓慢地弥合。

效果最显着的，依旧是那处恐怖的左臂伤口。

原本焦黑腐烂、不断渗出脓血的创面，在玄冥之力那冰冷、霸道、带着绝对净化意志的冲刷下，如同被无形的刮刀反复刮擦。一层层肉眼难辨的、蕴含血蟒劲阴毒秽气的暗红死皮，混合着黄褐色的脓液，不断从伤口边缘剥离、凝固、被冻成冰碴，然后被狂风卷走。创口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坏死暗红色泽正在艰难地褪去，露出底下极其微弱、带着一丝生机的淡粉色肉芽组织。钻心蚀骨的腐蚀痛楚被一种更深沉、更霸道的“刮骨疗毒”般的剧痛所取代，虽同样难熬，却让陈观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玄冥镇狱体（初始回路）持续运转中…】

【经络损伤修复：1.3%】

【左臂‘血蟒劲’侵蚀净化：24.7%！坏死组织清除中…】

【警告！精神负荷持续加重！濒临枯竭！】

【警告！肉身承受力已达极限！强行运转功法将加剧本源损伤！】

系统猩红的警告冰冷而固执，提醒着他这逆天功法的代价。每一次推动那沉重如山的能量循环，都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都在被一点点掏空、碾碎。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昏沉的边缘疯狂摇曳，全靠胸中那股不肯熄灭的求生欲念死死支撑。

他摸索着怀中那个冰冷的皮袋，颤抖着倒出一颗赤血丹，塞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灼热的洪流再次炸开，强行点燃近乎枯竭的气血，带来一股虚假的暖意和短暂的力量感。但紧随其后的，是体内那被玄冥之力暂时压制的狂暴灵气被药力引动，再次蠢蠢欲动地冲击着脆弱的经络壁垒，冰寒核心的反击也随之加剧，内外交攻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

他强忍着，没有咳出来。鲜血是追踪者最好的路标。

风雪似乎永无止境。天色在铅灰色的云层笼罩下，愈发昏暗，分不清是黄昏将至还是暴雪带来的永恒暮色。陈观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汞，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全力。体温在急剧流失，连那微弱的玄冥之力循环带来的清凉感，也渐渐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所取代。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和体力透支到了极限的信号。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彻底沉入冰冷黑暗，身体随时可能一头栽倒在这片白色坟墓中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敲响的颤鸣，毫无征兆地出现！

源头，正是他胸前紧贴着皮肉的那枚“玄冥镇狱骨”碎片！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镇压能量冲突时那种冰冷威严的意志苏醒。这声颤鸣，更像是一种…遥远的、带着某种奇异共鸣的呼唤？或者，是某种冰冷死寂的回应？

陈观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因为骤停而剧烈一晃，差点栽倒。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黑色碎片的位置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感！并非火焰的滚烫，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后产生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灼热”！这种矛盾的触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他高度凝聚、因运转玄冥镇狱体而变得异常敏锐的精神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牵引”。

这牵引感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来自脚下这片被厚厚冰雪覆盖的大地深处！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锁链，从大地深处延伸而出，穿透了厚厚的冻土和坚冰，精准地缠绕在他胸口的黑色碎片之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死寂、仿佛埋葬了无尽岁月的苍凉气息，顺着这根无形的锁链，丝丝缕缕地传递过来，与碎片本身的冰冷威严隐隐呼应。

陈观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这碎片…与这片区域有关！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和冰霜的眼睛穿透狂舞的风雪，极力向感知中那股沉重死寂气息最浓郁的方向望去。

风雪稍歇的间隙，一片巨大、狰狞、如同太古巨兽骸骨般横卧在天地尽头的黑色阴影，撞入他模糊的视野！

那并非连绵的山脉，更像是一片被某种无法想象的伟力硬生生撕裂、扭曲、最终凝固成一片废墟的绝望之地！无数犬牙交错的黑色巨岩如同折断的巨矛，刺破厚厚的冰雪，指向铅灰色的苍穹。深邃幽暗的裂隙如同大地的伤疤，蜿蜒纵横，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整片区域都笼罩在一片比风雪更浓、更沉、更令人窒息的灰暗死气之中，仿佛连光线和风雪靠近那里，都会被吞噬殆尽。

【检测到超高浓度阴冥死气环境！】

【警告！环境能量极度惰性且带有强烈侵蚀性！长期暴露将导致生机枯竭！】

【警告！未知高强度力场干扰！感知严重受限！】

【玄冥镇狱骨碎片共鸣反应持续增强！指向目标：黑山墟核心区域！】

【资料库碎片信息解锁：黑山墟——上古战场遗迹\/未知大能陨落之地\/极度危险（生人禁入）！】

【关联信息：玄冥镇狱骨（残片）疑似核心区域伴生矿脉产物！】

洞察之眼的数据流如同被引爆般疯狂刷屏！猩红的警告框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的边缘！冰冷的信息碎片拼凑出一个令人绝望的名字——黑山墟！

陈观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黑山墟！竟然是黑山墟！

这个名字，在黑石城乃至周边地域，是比最凶残的妖兽巢穴更令人闻之色变的绝地！传说那是上古神魔厮杀的战场，大地被神血浸透，法则崩坏，死气凝聚万年不散。更有传闻，曾有超越元丹境的绝世强者深入探寻，最终也只传回几声绝望的惨叫便再无音讯！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连风雪都要绕道而行的死亡坟场！

胸口碎片的灼热与牵引感越来越强，仿佛有无数冰冷的丝线在扯动他的心脏，要将他拖向那片埋葬一切的黑暗废墟！

“该死…”陈观低骂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他立刻就想转身逃离！黑山墟的凶名足以让任何理智尚存的人退避三舍。进入那里，十死无生！

然而，就在他强行压下胸口的悸动，准备拖着残躯向远离那片黑色阴影的方向迈步时——

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风雪的呼啸，从侧后方疾射而来！

快！狠！准！目标直指他后心和双腿！

致命的危机感瞬间炸开，比黑山墟的死气更直接地扼住了陈观的咽喉！他体内的玄冥镇狱体回路在死亡威胁下自行加速运转，榨出最后一丝潜力！洞察之眼瞬间锁定来袭之物——三道闪烁着幽蓝寒芒、明显淬了剧毒的精钢弩箭！箭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色泽！

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接管了控制！

陈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猛地向前扑倒，同时用尽全力向侧面翻滚！动作狼狈到了极点，牵动全身伤势，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噗！噗嗤！

两根弩箭擦着他破烂的衣角深深钉入前方的积雪，箭尾剧烈颤抖！第三根弩箭则险之又险地穿透了他左臂上方未被完全侵蚀、刚刚愈合了一点的皮肉，带起一溜血花！虽然只是皮肉伤，但伤口处立刻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和冰寒刺痛！

“有毒！”陈观心头一沉，动作却丝毫不敢停顿，猛地翻滚到一块半人高的嶙峋黑石后面，背靠冰冷的岩石，剧烈喘息，右手死死握住腰间百炼钢刀的刀柄。冰冷的刀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神稍稍镇定。

“妈的！这杂种属泥鳅的！这都射不死！”一个粗犷难听、带着浓浓怨毒和痛楚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

“赵四！别他妈废话！他中了老子的‘寒蝎散’，跑不远了！围上去！王管事不能白死！”另一个声音更加嘶哑阴沉，如同砂纸摩擦。

风雪中，两道踉跄的身影如同跛腿的鬣狗，从一片乱石堆后显露出来。正是断了一臂、脸色惨白如鬼的赵四，以及脸上缠着染血破布、仅露出的独眼闪烁着毒蛇般光芒的李麻子！两人身上都带着不轻的伤势，气息不稳，但眼中的贪婪和杀意却比风雪更冷！

他们竟然没有直接逃回黑石城！而是忍着伤势，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追踪的经验，绕了个大圈子，提前堵在了他可能逃亡的路线上！这份狠毒和韧性，远超陈观的预料！

“小杂种！交出王管事的储物袋和那件宝贝！老子给你个痛快！”李麻子独眼中凶光毕露，手中端着一架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精巧手弩，弩箭的箭槽里，赫然还有一支幽蓝的毒箭！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不然，老子让你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你削成人棍，扔进黑山墟喂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赵四仅存的右手也紧握着一把钢刀，虽然断臂处还在渗血，脚步虚浮，但看向陈观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贪婪，嘶吼道：“跟他废什么话！剁了他！给王管事报仇！东西都是我们的！”

风雪在三人之间狂舞，肃杀的气氛瞬间压过了天地间的寒意。

陈观背靠冰冷的岩石，左臂的麻痹感在毒素和玄冥之力对抗下迅速蔓延，半边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体内强行运转的玄冥镇狱体回路因为剧毒和杀机的刺激，运转得更加狂暴，带来的痛苦也成倍增加，几乎要撕裂他最后的意志。

前有追兵，后有绝地！

真正的十面埋伏！

他目光扫过李麻子手中那架致命的手弩，扫过赵四那因仇恨而扭曲的脸，最后，越过他们，落向风雪那头那片越来越清晰、散发着沉重死寂气息的黑色废墟轮廓——黑山墟。

胸口的碎片灼热更甚，那无形的冰冷锁链仿佛在催促，在召唤，也像是在…警告？

逃？面对两个经验丰富、手持利器、悍不畏死的亡命徒，在这片开阔的雪原上，他重伤中毒之躯，能逃多远？更何况，他们显然有备而来，堵死了其他方向！

拼？以一敌二，重伤中毒，体内冰火冲突和功法反噬随时可能爆发，胜算渺茫！

退路已绝，生机…或许只在那片连传说都为之失声的死亡绝地！

一股被逼到极致、玉石俱焚的疯狂火焰，混合着玄冥镇狱体带来的冰冷意志，在陈观眼中轰然点燃！

他猛地吸了一口混杂着雪沫和血腥的冰冷空气，肺部如同刀割。右手缓缓抬起，染血的百炼钢刀刀锋指向步步紧逼的李麻子和赵四，刀尖在风雪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想要？”陈观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野兽喉咙里的咆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就…拿命来换！”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扑！并非冲向敌人，而是扑向旁边一处陡峭的、被积雪半掩的斜坡！

“放箭！”李麻子厉喝一声，手中弩机瞬间激发！幽蓝的毒箭再次撕裂风雪！

但陈观的动作更快！或者说，更像是早有预谋！他扑出的方向，正好利用那块嶙峋的黑石挡住了李麻子最佳的射击角度！毒箭“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刚才藏身的岩石！

“追！别让他跑了！”赵四咆哮着，拖着断臂，和李麻子一起猛扑上来！

陈观的身体顺着陡峭的雪坡翻滚而下！积雪飞溅，伤口在剧烈的翻滚摩擦中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雪地！左臂的麻痹感让他难以控制平衡，每一次翻滚都伴随着刺骨的剧痛和天旋地转的眩晕！

斜坡尽头，是一片更加开阔、但遍布巨大黑色乱石的区域。而越过这片乱石区，那如同太古巨兽张开獠牙巨口的黑色废墟入口——黑山墟的边缘，已经近在咫尺！浓郁到化不开的灰暗死气扑面而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和绝望的味道！

“拦住他！他要进黑山墟！”李麻子惊骇欲绝的声音从坡顶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们没想到陈观竟然如此疯狂，宁愿冲进十死无生的绝地，也不愿落在他们手中！

两人如同疯狗般连滚爬爬地冲下斜坡，试图在陈观彻底没入那片死亡阴影前截住他！

陈观翻滚到坡底，不顾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左臂的麻木，用刀拄地，挣扎着站起！眼前就是那片犬牙交错的黑色巨岩，如同通往地狱的门户！身后，李麻子和赵四的脚步声和怒吼声如同催命符，越来越近！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中，那两张因贪婪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清晰可见。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冰冷而疯狂的笑容。

下一刻，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拖着僵硬麻木的左半边身体，一头扎进了那片连光线都被吞噬的、翻涌着无尽灰暗死气的乱石缝隙之中！身影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吞没！

“不——！”李麻子和赵四冲到乱石区的边缘，硬生生刹住了脚步，望着眼前那片死寂、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气息的黑色废墟，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那幽深的裂隙，仿佛巨兽的咽喉，吞噬了那个疯狂的身影，也吞噬了他们所有的贪婪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