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门后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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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那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机械嗡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弥漫着焦糊恶臭、金属粉尘和绝望气息的站台废墟中，荡开一圈微不足道却足以攥紧心脏的涟漪。

声音的来源，是站台深处，一扇被坍塌的混凝土块和扭曲金属支架半掩着的厚重金属门。门体布满深褐色的锈迹和厚厚的灰尘，仿佛已被遗忘了一个世纪。然而此刻，在那扇如同钢铁墓碑般沉寂的门体表面，几个原本暗淡无光的圆形指示灯，正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微弱的绿色光芒。

绿光很弱，在弥漫的烟尘和远处陈观身上逸散出的不稳定电火花映衬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在这片刚刚经历毁灭爆炸、只剩下死亡和残骸的绝望之地，这一点点微弱的、代表着“运转”和“可能”的光芒，却拥有着穿透一切黑暗的力量。

赵磐挣扎着从一堆碎石后面抬起头，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混合着灰尘糊了半边脸。爆炸的冲击波让他耳鸣不止，世界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用力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声音？”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灯…队长！那扇门！那门上有灯亮了！” 距离门稍近一些的王虎，灰头土脸地从另一处掩体后探出半个身子，他的一条腿被落石砸伤了，正汩汩流血，但此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闪烁的绿光，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他妈的…老子没眼花吧？那破门…还通着电？！”

这句话如同丢进火药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幸存士兵们死寂的心！

“灯？哪呢哪呢？”

“真的！绿光！在闪！”

“门！那后面…会不会是安全区？”

“庇护所？！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旧时代庇护所？！”

窃窃私语迅速变成了激动而嘈杂的议论，绝望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微光撕开了一道口子！连那些被精神风暴震晕、刚刚苏醒过来还处于茫然状态的士兵，也被同伴的情绪感染，挣扎着望向那黑暗深处闪烁的绿点，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希望之火。

“陈观兄弟！你看见了吗？那门！那门有反应！” 赵磐猛地回头，看向墙壁凹陷处那个残破的白金身影，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然而，陈观没有回应。

他依旧深深地嵌在布满裂痕的混凝土墙壁里，如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金属神只。后背的装甲大面积崩解脱落，露出了内部复杂而凄惨的景象：断裂的能量导管如同被斩断的血管，流淌着散发着微光的冷却液和粘稠的深色机油，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下的碎石上，形成一小片污迹；扭曲变形的金属骨架暴露在外，多处连接点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最触目惊心的是靠近左肩胛骨的位置，一块扭曲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深深嵌入了内部结构，周围的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能量缓慢侵蚀着，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颅冠上那象征意志的灰烬白金星璇，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旋转的速度缓慢得如同即将停摆的钟表。面甲下，只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的嗡鸣，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躯壳尚未彻底沉寂。

“铁…铁叔叔？” 一个带着无尽恐惧和颤抖的细小声音，从陈观紧护着的左臂臂弯里响起。

艾米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金属与陈观胸膛之间那点狭小的空间里。巨大的爆炸冲击和随后的撞击让她头晕目眩，小脸惨白得像纸，额角也擦破了一块皮，渗着血丝。但她那双被泪水冲刷得格外清亮的大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担忧。她的小手紧紧抓着陈观胸前仅存的、布满裂痕的装甲边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这具巨大“身躯”的冰冷和…死寂般的僵硬。

刚才那如同天神下凡般保护她的“铁叔叔”，此刻像一个被打坏的、巨大的金属玩偶，嵌在墙里，一动不动。后背那些裸露出来的、闪烁着电火花的“伤口”，在她小小的认知里，比任何虫怪都要可怕。她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去看，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冰冷的装甲上。

“呜…铁叔叔…你醒醒…艾米害怕…” 小女孩压抑的呜咽，带着令人心碎的依赖和无助，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

这细微的哭泣声，如同投入冰冷深潭的最后一颗石子。

陈观颅冠上那缓慢旋转的星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核心意识…恢复连接…】

【机体损伤报告：综合损毁度…42.7%…能量储备…15.1%…持续下降…】

【光之心稳定度：49.8%…精神污染残留…侵蚀加剧…】

【警告：左肩胛骨区域检测到高活性深渊腐蚀能量！正在侵蚀核心能量回路！必须…清除…】

冰冷的警报信息流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陈观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剧痛、虚弱、以及深渊腐蚀带来的冰冷恶念如同跗骨之蛆，疯狂撕扯着他。光之心在白金熔炉中艰难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散发出的温暖白光被左肩胛骨处那不断蔓延的暗红能量死死压制着，范围缩小到了极限。

“老大！老大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小黑的虚拟形象在陈观意识里蹦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狂喜，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焦虑淹没，“完了完了！左肩那块‘毒瘤’！是刚才爆炸溅进去的血肉熔炉核心碎片！深渊活性超高！它在啃你的能量回路！光之心快顶不住了！能量储备也快见底了！还有那破门…咱现在这状态，过去都够呛啊！”

陈观艰难地转动星璇的“目光”，首先看到的是臂弯里艾米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恐惧和依赖的小脸。小女孩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装甲上，带来一种冰冷的灼伤感，比深渊的腐蚀更让他感到…不适。他尝试动了一下左臂，想要安抚一下艾米，但仅仅是手指关节极其细微的弯曲，就引发了左肩胛骨处剧烈的、如同神经被撕裂般的剧痛！嵌入的金属碎片和活跃的深渊能量瞬间反噬！

“呃…” 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金属摩擦音从面甲下挤出。护着艾米的左臂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了一下。

“铁叔叔！” 艾米吓得尖叫一声，小手抓得更紧了，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这一幕落在正挣扎着靠近的赵磐眼中，让他的心猛地揪紧！他看到了陈观后背那恐怖的伤口，看到了那不断蔓延的暗红能量，也看到了艾米那如同受惊小兽般的绝望眼神。

“陈观兄弟！坚持住！” 赵磐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加快了脚步，踉跄着冲到陈观身边，目光焦急地扫视着那可怕的伤口，“伤口…必须处理！那是什么鬼东西？在腐蚀你！”

“深渊…碎片…能量…侵蚀…” 陈观的声音断断续续，金属摩擦的质感异常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齿轮间挤出来，伴随着内部能量回路不稳定的嗡鸣。“必须…清除…否则…回路崩溃…”

“清除？怎么清除？！” 赵磐看着那不断“滋滋”作响、缓慢吞噬着金属和能量回路的暗红区域，头皮发麻。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猛地抬头，看向远处那扇依旧闪烁着微弱绿光的金属大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扇门！那后面可能有医疗设备！旧时代的庇护所里肯定有！李明！王虎！能动弹的都过来！想办法把陈观兄弟弄过去！快！”

“是！队长！” 王虎咬着牙，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挪过来。李明也挣扎着爬起，和其他几个还能站立的士兵一起围拢过来。看着陈观那残破的、如同被拆解了一半的机甲般的后背，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和闪烁的电火花，士兵们脸上都露出了恐惧和为难的神色。

“这…这怎么弄？碰都不敢碰啊！”

“那些电线…会不会电死人？”

“那块红的…看着就邪门！”

“少他妈废话！” 赵磐厉声喝道，眼中布满血丝，“没有他，我们刚才就全交代在那烂肉怪手里了！现在，是爷们的，就给老子想办法！找东西！看看有没有能当担架的！小心点，别碰到他伤口和那些发光的管子！”

士兵们被赵磐吼得精神一振，恐惧被责任感和一丝羞愧压下。他们立刻在周围的废墟中翻找起来。断裂的金属支架？太短！相对完整的广告牌？太大太重！

“铁叔叔…疼吗？” 艾米仰着小脸，泪眼婆娑地看着陈观近在咫尺的星璇“眼睛”，小手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装甲边缘，似乎想用自己小小的力量分担一点痛苦。

陈观艰难地集中着越来越涣散的意志。光之心的搏动越来越沉重，左肩的腐蚀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核心。他看着艾米眼中纯粹的担忧和依赖，那些冰冷的逻辑链条、关于能量储备和生存概率的计算，再一次被一股更原始、更灼热的力量强行压下。

“不…疼。”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正常”一些。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控制着没有受伤的右臂，巨大的金属手掌极其笨拙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覆盖在艾米抓着他装甲的小手上。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温热的小手，传递着一种生硬的、却无比坚定的安慰。“别怕…艾米。”

艾米感受到手背上冰冷的触感，愣了一下，随即小嘴瘪了瘪，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身体却奇异地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她把自己的小手反过来，紧紧握住陈观那根巨大的金属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队长！找到了！这个行不行？” 李明兴奋的声音传来。他和另一个士兵拖着一块相对平整、由几块断裂的强化玻璃和金属框架勉强拼合在一起的巨大“板子”，像是某个展示橱窗的残骸，边缘还带着锋利的茬口。

赵磐看了一眼，虽然粗糙简陋，但勉强能用。“就它了！小心点！抬稳了！王虎，你们几个搭把手，从侧面…慢点…慢点！别碰到伤口！”

几个士兵合力，小心翼翼地用这块临时“担架”抵住陈观相对完好的右侧身体和腿部，然后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试图将他从墙壁的凹陷处“撬”出来。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伴随着陈观体内金属结构摩擦的“嘎吱”声和能量回路紊乱的嗡鸣，左肩胛骨处的暗红能量也随之波动，侵蚀似乎加快了一丝。

【警告：机体位移加剧能量回路不稳定！深渊腐蚀扩散速度提升0.3%！…】

【光之心稳定度：49.5%…】

“老大！别动！让他们别动！那块‘毒瘤’在发疯！” 小黑惊恐地尖叫。

陈观咬紧牙关（如果他有的话），在意识中强行压制着机体本能的痛苦反馈，星璇的光芒死死锁定着那扇闪烁着绿光的门。那是唯一的希望。为了艾米，为了这群将他从墙壁里“挖”出来的士兵…他必须撑到那里！

“继续…” 他沙哑的金属音在士兵们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士兵们咬紧牙关，汗水混合着血水泥灰从额头滚落，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将这具沉重无比、伤痕累累的金属巨人从墙壁的禁锢中“剥离”出来，小心翼翼地平放到那块临时担架上。

“一！二！三！起！” 赵磐低吼着，充当着指挥。六个还能用力的士兵（包括拖着伤腿的王虎），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用肩膀和手臂死死扛起担架的边缘，将那沉重的负担抬离了地面几公分！

“走！去那扇门！” 赵磐喘着粗气，自己也用没受伤的手帮忙托住担架一角。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废墟，抬着担架的士兵们摇摇晃晃，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行驶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艾米紧紧跟在担架旁，小手依旧抓着陈观露在担架外的一根手指，小脸上满是紧张和担忧。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如同跨越天堑。每一步挪动，对陈观而言都是酷刑。左肩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深渊的低语在腐蚀的剧痛中变得无比清晰和诱惑：

* “放弃吧…这沉重的躯壳…这无谓的痛苦…”

* “拥抱混乱…你将获得新生…永恒的力量…”

* “守护？多么可笑…看看你自己…连移动都需要蝼蚁的施舍…”

光之心的光芒在污染和剧痛的双重夹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明灭不定。母亲病榻前苍白却温柔的脸，矿难时工友老张被推开后错愕而庆幸的眼神，艾米那声带着哭腔的“铁叔叔”…这些画面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与深渊的诱惑激烈对抗。

“不…滚开…” 陈观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用尽最后的力量固守着那点人性的微光。他不能倒下。至少…在艾米安全之前。

终于，在士兵们几乎力竭、摇摇欲坠之时，他们抵达了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前。

门体比远处看更加高大厚重，冰冷的金属质感透着一股旧时代的工业力量感。门缝被坍塌物堵住了一半，但门体中央位置，几个圆形的指示灯依旧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门旁一个不起眼的、同样布满灰尘和锈迹的操作面板上，一个黯淡的屏幕突然极其艰难地亮起，显示出几行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字符：

【S…Sec…rity Lock…】

【p…power…Stable…minimal…】

【Aux…Auxiliary Access…possi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