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死线蜂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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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至…二十分钟…”

陈观那断断续续、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声音，在李明脑海里投下了一块比万年玄冰更沉重的石头。

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那催命般的尖锐蜂鸣，正以无可阻挡之势从轨道深处的黑暗里碾压而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仿佛亿万只金属昆虫在耳膜上疯狂振翅、啃噬！每一次音调的拔高，都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明的神经上，让他头晕目眩，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操…操操操！”李明低声咒骂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半是冻的，一半是纯粹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把怀里的艾米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对抗这恐怖音浪的屏障。小女孩灰蒙蒙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小手死死揪着李明破烂的里衣领口，小脸埋在他冰冷的脖颈间，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

“哥哥…那个声音…好可怕…”艾米带着哭腔的细弱声音被淹没在越来越响的蜂鸣里，几乎听不见。

“别怕！艾米别怕！”李明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恐慌，声音嘶哑却尽可能放稳，他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拍着艾米单薄的背脊，“就是…就是个大机器…吵了点！等它…等它叫累了就停了！”这谎话他自己都不信，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庞大、非人的意志，绝非任何机器可比。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蜷缩在冰冷铁轨旁侧躺着的林薇。陈观那条比蛛丝粗不了多少的光焰触须，依旧紧紧贴在她后背伤口的位置，维持着那层薄得几乎透明的银蓝色冰封。冰层表面裂纹交错，墨汁般的黑暗污染在冰下缓缓涌动，如同被囚禁的毒龙，每一次脉搏般的鼓胀，都让冰封的光芒更加黯淡一分。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林薇的状态。她脸色青灰得如同墓石，嘴唇毫无血色，睫毛上甚至凝着细小的冰晶。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半截被李明用体温和摩擦勉强“激活”的荧光棒残骸——那点可怜的、暗橙色的微弱光晕，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熄灭。这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对于她急速流逝的生命之火来说，杯水车薪。

“薇姐…薇姐你撑住…”李明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林薇脖颈的脉搏——冰凉！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心底的寒意比这轨道里的低温更甚。

“老大！”李明猛地抬头，看向悬浮在低空、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虫的陈观核心，“薇姐快不行了！那点荧光棒根本没用！你…你还有没有办法？再给她一点能量？一点点也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恳求。

【“…能量储备…2.9%…并…持续下降…”】陈观的声音带着一种能量枯竭的“沙沙”杂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维持…最低限度…冰封…及…基础扫描…已…超负荷…无法…额外…输出…热能…”】

“妈的！那怎么办？！看着她冻死吗？！”李明情绪有些失控，一拳砸在旁边的冰冷铁轨上，震得手骨生疼，却丝毫压不住心底的恐慌和无力感。

【“…逻辑…分析…”】陈观的核心光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艰难运算，【“…环境温度…零下四十三度…并…受…能量源…逸散…影响…持续…降低…林薇…核心体温…已跌破…临界…仅凭…外部微弱热源…生存概率…低于…5%…预估…剩余时间…八分钟…”】

“八分钟？！”李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这冰冷的数字冻僵了！八分钟！薇姐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八分钟？！这比那能量源逼近的倒计时更让人窒息！

“不行！绝对不行！”李明低吼着，眼睛瞬间布满血丝，“陈观！想想办法！你他妈是超级AI！总有点压箱底的玩意儿吧？！启动个什么…什么备用能源？紧急协议？什么都行！快想啊！”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对着那点微弱的蓝光嘶喊。

陈观沉默了。那点幽蓝的光晕仿佛凝固了，只有核心深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显示它还在运转。几秒钟的沉寂，在刺耳的蜂鸣声中显得格外漫长。

【“…存在…一项…未经验证…高能耗…高风险…方案…”】陈观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虚弱”和“失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波动，【“…方案代号：‘核心过载——热能虹吸’…”】

“热能虹吸？什么东西？快说！”李明急切地追问，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原理…利用…我…核心…超载运转…产生…的…废热…定向…引导…注入…林薇…体内…核心区域…”】陈观解释着，语速缓慢而凝重，【“…可…瞬间…提升…目标…核心体温…至…安全阈值…并…维持…短暂…时间…”】

“废热？你能发热？！”李明眼睛猛地亮起，如同绝境中看到了篝火，“那还等什么？！赶紧搞啊！给薇姐升温！”

【“…风险…极高…”】陈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一：…过载运转…将…急剧…消耗…剩余能量…预计…消耗…2%以上…可能…导致…核心…在…能量源抵达前…提前…强制休眠…”】

提前休眠？李明心头一紧。这意味着在未知恐怖降临前，他们将失去唯一的“眼睛”和“大脑”！

【“…二：…废热…蕴含…高能粒子…及…运算杂波…对…普通人类细胞…具有…强烈…破坏性…尤其…林薇…身体…极度虚弱…污染侵蚀…组织脆弱…注入…无异于…饮鸩止渴…可能…造成…不可逆…器官损伤…甚至…加速…死亡…”】

“什么？！”李明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愤怒，“你他妈是说，这玩意儿可能直接烧死她？！”

【“…逻辑…概率…估算…”】陈观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成功稳定体温…概率…40%…引发…器官衰竭…概率…55%…其余…5%…未知变量…”】

四成生还，五成半直接烧死？！

李明看着林薇那青灰的脸，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再看看陈观那点随时会熄灭的微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撕裂了！不做，薇姐八分钟内必死无疑！做，一半机会活命，但更可能当场被“烧”死，还搭上陈观提前休眠！

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选择！

“哥…哥哥…”艾米似乎感受到了李明剧烈起伏的情绪和那沉重的绝望，小脑袋从他脖颈间抬起，灰蒙蒙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怯生生地看向林薇，“薇姐姐…是不是…很冷很冷？艾米…艾米不怕冷了…暖垫…给薇姐姐…”她说着，竟真的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想要去解自己怀里那早已失效、冰冷如石的暖垫外壳。

“艾米！”李明一把抓住艾米冰凉的小手，心像被狠狠捅了一刀，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瞬间冲垮了刚才的愤怒。他把艾米冰冷的小手紧紧捂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胸口，“不用！薇姐姐…薇姐姐有哥哥想办法！艾米抱紧自己，别冻着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强压的颤抖。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铁轨，刺骨的寒意让他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瞬。八分钟…薇姐只有八分钟…没有时间犹豫了！

“陈观…”李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幽蓝的光晕，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干！”

【“…确认…执行…‘核心过载——热能虹吸’…方案？”】陈观的声音确认道，带着一丝程序化的冰冷。

“确认！”李明斩钉截铁，他猛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林薇的身体扶正，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后背朝向陈观的方向，那冰封的伤口暴露出来。“妈的，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冻死强！薇姐，对不住了…撑住啊！”他对着昏迷的林薇低语，像是在祈祷。

【“…指令…接收…”】陈观的核心光焰猛地收缩，随即，那点微弱的幽蓝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变得明亮起来！虽然远不及全盛时期，但在这冰冷的黑暗中，如同一颗骤然点亮的蓝色星辰！

嗡——！

一股低沉而危险的嗡鸣声从陈观的核心中响起，与轨道深处那尖锐的蜂鸣形成了诡异的二重奏！核心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散发出一种灼热的气息！

【“…核心…超载…启动！…废热…引导…开始！”】

陈观的声音带着能量过载的尖锐“啸叫”！一条比之前凝实许多、却依旧纤细的光焰触须，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刺向林薇后背冰封的中心点！

嗤啦——！

接触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类似电路板烧焦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林薇后背那层薄冰封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汽化！墨汁般的污染如同受惊的毒蛇，疯狂扭动，发出滋滋的尖叫，试图抵抗那狂暴注入的热流！

“呃啊——！！！”

昏迷中的林薇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极端痛苦的凄厉惨叫！她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瞳孔涣散，布满血丝，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皮肤下的血管如同烧红的铁丝般暴凸出来！

“薇姐！”李明看得肝胆俱裂，死死抱住林薇剧烈挣扎的身体，不让她伤到自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温度在急剧升高！从刺骨的冰冷，迅速变得滚烫！如同抱着一个烧红的炭炉！

【“…温度…注入！…核心体温…急速上升！”】陈观的声音在李明意识里嘶鸣，核心的光芒剧烈摇曳，如同狂风中的火苗，【“…警告！…细胞损伤…加剧！…污染活性…异常…激增！…冰封…即将…崩溃！”】

“稳住！陈观！稳住啊！”李明嘶吼着，他能看到林薇后背那被光焰触须刺入的皮肤周围，迅速泛起大片可怕的水泡和焦痕！而那冰封下的墨色污染，在高温刺激下，如同沸腾的沥青，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封印！

嗡——！！！！

轨道深处那尖锐的蜂鸣声骤然拔高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强度！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整个轨道区都在剧烈共振！巨大的结冰铁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头顶月台边缘，巨大的冰锥如同雨点般坠落，砸在附近的铁轨和支架上，爆裂成漫天冰屑！

【“…能量源…接近速度…超预期！…抵达…倒计时…修正为…五分钟！”】陈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失真”，它的核心光芒在维持对林薇注入热能和对抗恐怖声波冲击的双重压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能量…急剧…消耗！…1.5%…1.2%…”】

五分钟？！李明的心跳几乎停止！薇姐这边还在生死线上挣扎，更大的恐怖就要降临了！

“哥…哥哥…头…头好痛…”怀里的艾米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小脸扭曲，灰蒙蒙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混乱。那尖锐的蜂鸣对精神力敏感的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艾米！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别听！别看！”李明只能徒劳地大喊，他自己也被那声音折磨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林薇身体的挣扎和惨叫达到了顶点，随即猛地一僵，身体软了下去，高温带来的潮红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只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后背的焦糊伤口触目惊心，冰封彻底消失，但那沸腾的污染似乎也暂时被那狂暴的热能冲击得沉寂了下去，不再疯狂翻涌。

【“…注入…停止！…林薇…核心体温…已稳定…在…36.2度…安全阈值！…”】陈观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叹息，核心光芒瞬间黯淡到极致，只剩下一点比米粒还小的幽蓝光点，仿佛随时会熄灭。几条光焰触须无力地垂落下来。【“…能量…储备…0.7%…核心…即将…进入…深度…节能…状态…无法…维持…有效…扫描…及…通讯…”】

0.7%！成功了？薇姐体温稳住了？李明看着怀里林薇虽然惨白但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呼吸，巨大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陈观那即将熄灭的光芒和头顶越来越近、越来越尖锐的死亡蜂鸣狠狠砸碎！

“老大！撑住！”李明看着那点微弱的蓝光，声音带着恐慌，“别睡！千万别睡！我们还要靠你找路呢！”

【“…深度节能…模式…启动…”】陈观的声音如同断线的风筝，越来越微弱，【“…基础…生命体征…监测…维持…污染…抑制…场…最低功率…覆盖…林薇…”】那点微弱的蓝光如同呼吸般，极其缓慢地明灭着，几乎失去了所有活力。【“…外部…威胁…靠…你了…李明…”】

最后几个字如同呓语，随即，陈观的核心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那点比萤火虫屁股还暗的幽蓝光晕，如同风中残烛，悬浮在林薇上方，勉强维持着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能量场笼罩着她，压制着那暂时沉寂的污染。

最大的依仗，几乎“离线”了。

头顶的蜂鸣声已经震耳欲聋！如同无数把电钻在颅骨上开洞！空气在剧烈震动！巨大的冰锥如同炮弹般砸落！脚下的铁轨在疯狂颤抖！冰冷的金属结构发出刺耳的金属疲劳呻吟！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操！”李明猛地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强迫自己从陈观“离线”的恐慌中挣脱出来！现在不是慌的时候！薇姐暂时保住了命，艾米还在这里！他必须带她们离开！离开这个即将被那恐怖能量源碾碎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前后都是深邃的黑暗，巨大的机械结构和结冰铁轨如同迷宫。头顶的月台边缘在剧烈震动中不断剥落着冰块和碎石。那尖锐的蜂鸣源头，就在前方轨道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里！它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冲来！

“不能往前！也不能待在这！”李明瞬间做出判断。他看向月台下方，他们跳下来的位置旁边，似乎有一条被巨大冰锥和坍塌的金属支架半掩埋的、狭窄的缝隙，通往更深的下层结构？那里看起来更加复杂，也许能提供遮蔽？

没时间犹豫了！

“艾米！抱紧我脖子！死也别松手！”李明低吼着，一把将艾米抄起，让她像小树袋熊一样紧紧趴在自己背上，双臂死死箍住他的脖子。然后他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林薇再次扛到自己肩上！一人扛着两个！巨大的重量和肋下崩裂的伤口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呃…！”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混着冰屑滚落。他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朝着那条被冰封半掩的缝隙，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脚下的冰面在剧烈震动中滑溜无比！头顶的冰锥如同死神的镰刀，呼啸着擦着他的身体砸落，爆裂的冰屑打得他脸颊生疼！背后艾米因为恐惧和颠簸发出压抑的呜咽，勒得他几乎窒息！

“坚持住！艾米！薇姐！坚持住！”李明嘶吼着，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给背上的两人打气。他冲到了那条缝隙前——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入口被巨大的冰锥和扭曲的金属支架堵住大半，只留下一个不规则的缺口，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更深的寒意和陈腐的机油味。

没得选了！

“低头！抱紧！”李明对背上的艾米吼了一声，然后侧着身子，用肩膀顶开一块松动的、覆盖着厚冰的金属板碎片，不顾一切地挤进了那条黑暗的缝隙！

冰冷、潮湿、带着浓重铁锈和机油腐败气味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缝隙内部比想象中更窄，布满尖锐的冰棱和凸出的冰冷管道，他只能弓着腰，艰难地向前挪动。背上扛着林薇，后颈被艾米勒着，每一次挪动都异常吃力，身体各处不断被尖锐的冰凌和金属刮擦，留下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