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歌声穿透的坚冰与权限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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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金属冷却液的味道。李明靠在床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因为刚刚结束的复健而有些发白。左腿仿生骨骼的接口处传来一阵阵顽固的酸胀感，像是无数根小针在皮肉深处轻微地搅动，提醒着他这条腿的“非我”属性。他闭着眼，缓慢地做着深呼吸，试图平复身体里残留的、对抗疼痛带来的疲惫和烦躁。

艾米乖巧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条小腿悬空晃悠着，小手里捧着一小块基地自制的、口感粗糙的能量饼干，小口小口地啃着。她的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门口，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和期盼。妈妈今天…还是不肯吃饭吗？

【…宿主…肌肉…乳酸…代谢…中…预计…15分钟后…酸痛感…显着…降低…】

【…神经…接口…匹配度：…90%…（稳定）…痛觉…反馈…阈值…维持…下调…15%…】

【…建议：…补充…水分…及…电解质…】

陈观冰冷的数据流如同最精准的生理报告，在李明意识中流淌。痛觉阈值下调是“手术刀”根据他上次复健自虐式表现强行设定的，避免他把自己再次折腾进危险境地。这确实让那尖锐的刺痛钝化成了更易忍受的绵长酸胀，但那种沉重的、不属于自己的异物感，却更加清晰地烙印在感知里。

“明叔叔，”艾米咽下最后一点饼干渣，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不确定，“艾米…艾米想去看看妈妈…就看看…不说话…”

李明睁开眼，看着艾米那双盛满了小心翼翼和渴望的大眼睛，心里一阵酸软。薇姐封闭自己已经好几天了，那种死寂般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每个人心头。艾米每天都眼巴巴地盼着，却又被知更和老枪拦着，怕她小小的身影和呼唤会刺激到薇姐，让那冰封的心湖彻底沉入绝望的深渊。

“艾米…”李明刚想开口安抚，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知更端着水杯走了进来，清秀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虑。她看到艾米期盼的眼神，又看看李明，轻轻叹了口气。

“薇姐姐…还是老样子。”知更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无力感，“‘手术刀’医生换了一种营养剂，味道淡一点…可她…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神…一点光都没有…好像…灵魂都不在这里了…”

老枪那魁梧的身影也跟着闪了进来，像一堵沉默的墙。他今天没穿作战服，只套了件磨损严重的工装背心，露出虬结的肌肉和狰狞的刀疤，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金属碎屑的味道，显然刚从工坊那边过来。他那仅剩的独眼扫过李明略显苍白的脸，又落在知更和艾米身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叼在嘴里的烟屁股被他咬得嘎吱作响。

“妈的！”老枪低骂一声，声音像砂纸摩擦，“这么下去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手术刀’那家伙除了打针还能干点啥？！”

“医生说了，这是心理创伤，药物只能维持生理指标，心结…得靠她自己…”知更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薇姐姐她…好像把自己完全关起来了…谁也进不去…”

艾米听着大人的对话，小脸上的期盼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恐惧取代。她跳下椅子，跑到李明床边，小手紧紧抓住李明的衣角，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明叔叔…妈妈…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要艾米了？艾米很乖的…艾米没有吵…”

孩子的直觉总是最敏锐也最残酷的。她感受到了那冰封沉默背后的绝望，并将其解读为最直接的抛弃。

李明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用力把艾米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声音因为压抑情绪而微微发颤：“胡说！妈妈最爱艾米了！妈妈只是…只是心里太疼了，疼得说不出话，也吃不下东西…就像…就像明叔叔的腿很疼的时候，也不想动，不想说话一样…妈妈需要时间…”

“那…那艾米给妈妈唱歌好不好？”艾米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李明，小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以前…以前艾米睡不着…妈妈就唱歌给艾米听…艾米也给妈妈唱！妈妈听到艾米的歌…是不是…就不那么疼了？”

李明愣住了。知更和老枪也愣住了。唱歌？

【…逻辑…推演：…音乐…刺激…对…重度…心理…创伤…患者…效果…不确定…】

【…但…目标…艾米…与…目标…林薇…存在…强烈…情感…纽带…】

【…歌声…作为…情感…载体…可能…产生…非逻辑…通路…刺激…】

【…风险：…若…无效…或…引发…负面…联想…可能…加重…目标…林薇…封闭…】

【…建议：…谨慎…评估…】

陈观的分析冰冷地列出了可能性和风险。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成功了，或许能撬开一丝冰封的缝隙；失败了，可能将薇姐推入更深的绝望。

李明看着艾米那双充满纯粹希冀和巨大勇气的大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算计，只有最本真的、想要抚慰母亲的渴望。这份赤子之心，比任何冰冷的逻辑推演都更有力量。

“好！”李明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用力点头，眼神坚定，“艾米去给妈妈唱歌！唱妈妈最喜欢听的歌！妈妈一定能听见！一定能感觉到艾米的心意！”

老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艾米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李明坚定的神情，最终只是狠狠吸了口并不存在的烟屁股，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知更的眼圈瞬间红了，她用力点点头：“我带艾米去！就在观察窗外唱！不进去！”

艾米像是接到了最神圣的使命，小脸上瞬间充满了光彩，之前的恐惧和担忧被一种近乎神圣的责任感取代。她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挺起小胸膛：“嗯！艾米去给妈妈唱歌！唱最好听的歌！”

知更牵着艾米的小手，两个身影消失在门口。病房里只剩下李明和老枪，空气再次变得凝重。

“小子…”老枪拉过椅子坐下，金属椅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沉默，“…‘信鸦’的鸟…传回新消息了。”

李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方舟城，罗阎！这个名字如同毒刺，时刻扎在神经上。

“罗阎那条老狗…疯了！”老枪的独眼里闪烁着冰冷刺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搞了个什么‘净化仪式’！把抓到的、跟我们和‘灰烬’有牵连的人…全他妈当众烧了！就在方舟城中央广场！烧了几十个！说是…献祭给什么‘源点之神’！祈求‘神谕’降临，指引他找到我们这些‘亵渎者’和…‘钥匙’！”

一股寒气顺着李明的脊椎直冲头顶！当众焚烧活人献祭？！罗阎的疯狂和残忍，已经超出了人性的底线！为了那份“源点”数据，为了彻底铲除威胁，他已经彻底化身为地狱的恶鬼！

“他找不到我们…就变着法地祸害废土…逼我们出去！”老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还有…他派出了‘猎犬’！不止一队！都是精锐！带着最先进的追踪设备…在信鸦鸟群最后消失的区域…像篦子一样梳！妈的…基地外围…已经发现不明信号扫描的痕迹了！虽然被‘鼹鼠’的干扰层挡住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压力！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压在李明的心头！薇姐的封闭、艾米的恐惧、身体的伤痛、复仇的渴望…还有此刻，罗阎步步紧逼、血腥残忍的威胁！这座深藏地下的基地，这用生命换来的喘息之地，也随时可能暴露在灭顶之灾下！

“妈的！那份该死的‘源点’！”老枪一拳砸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独眼死死盯着李明，里面燃烧着不甘和巨大的困惑，“到底他妈是个什么鬼东西？！值得罗阎这么疯？！值得…搭上那么多条命？！陈观那家伙…真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逻辑…单元…重构…请求…访问…核心…存储…区…权限…不足…】

【…警告：…核心…逻辑…单元…损毁…导致…关键…信息…丢失…及…访问…权限…缺失…】

【…无法…解析…‘源点’…本质…及…罗阎…动机…】

【…本单元…仅…监测到…‘源点’…数据流…与…宿主…生物电…存在…被动…共鸣…频率…稳定…】

陈观的意念碎片带着强烈的“挫败”电流杂音，重复着残酷的现实。他就像一个守着宝库却丢了钥匙的守卫，只能感受到宝库的存在，却无法窥探里面的分毫。

李明看着老枪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独眼，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再次将他淹没。他能说什么？说老大真的“忘了”？说我们拼死抢回来的东西，可能暂时真的只是一个无法打开的谜团？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知更一脸激动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明哥！老枪叔！快…快看薇姐姐那边！”

她的声音打破了病房里沉重的气氛。李明和老枪同时一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老枪动作最快，像头敏捷的猎豹，一步就跨到了门口。李明也顾不得身体的虚弱和左腿的沉重，挣扎着就想下床！

“别动！我推你！”知更立刻反应过来，冲到墙角推过那辆粗犷的金属轮椅。

在老枪和知更的帮助下，李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挪上了轮椅。左腿仿生骨骼在粗暴的动作下传来一阵强烈的抗议刺痛，但他浑然不觉，一颗心早已飞到了IcU观察区！

轮椅被知更推得飞快，碾过金属通道，发出急促的声响。老枪大步流星地跟在旁边，独眼死死盯着前方。

当他们冲到IcU观察区外时，眼前的景象让李明瞬间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观察玻璃墙内，林薇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但和之前死寂般的躺卧不同，她的头微微侧向了观察窗的方向！

而在观察窗外，那张特意垫高的椅子上，艾米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趴在玻璃上，而是面对着玻璃墙内妈妈的方向，两只小手紧紧握在胸前，闭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用她那稚嫩、清脆、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的童音，大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睡吧…睡吧…被里多温暖…”

是那首摇篮曲！林薇曾经无数次在寂静的废土之夜，在颠沛流离的途中，哼唱着哄艾米入睡的歌谣！此刻，却由艾米，用她那颗纯净无暇、充满爱和期盼的心，反哺给了在痛苦深渊中挣扎的母亲！

艾米唱得很用力，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涨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的歌声并不完美，偶尔会跑调，会因为气息不稳而停顿，但那份倾注了全部情感的呼唤，却拥有着穿透一切坚冰的力量！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世上一切…美好的祝愿…”

“一切幸福…全都属于你…”

歌声在安静的观察区回荡，清晰地透过那特意升起的透明观察窗，传入了病房内。

玻璃墙内，林薇的身体…有了反应！

她那原本空洞无神、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睛，在艾米歌声响起的刹那，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接着，她那侧向窗外的头，又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往窗外的方向…转动了一点点！

她的目光，不再是涣散地投向虚无，而是…似乎在极其努力地、试图聚焦！

聚焦在窗外那个小小的、正在为她放声歌唱的身影上！

她的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不再是之前那种绝望的抽搐，而是一种…想要回应、想要呼唤的剧烈翕动！

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她苍白的鬓角！

更让李明和老枪心脏狂跳的是！

林薇那一直放在身侧、毫无动静的右手…那枯瘦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带着巨大的颤抖…蜷缩了起来！

然后…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抬起了一点点！

那指尖的方向…正对着玻璃窗外艾米的方向！

仿佛想要触摸，想要回应那穿透灵魂的歌声！

“妈妈！”艾米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妈妈转过来的头，看到了妈妈汹涌的泪水，看到了妈妈抬起的、想要触碰她的手！巨大的喜悦和激动瞬间冲垮了她的歌声！她爆发出带着哭腔的呼喊，小身体猛地扑到玻璃上，小手用力拍打着冰冷的玻璃，“妈妈！妈妈你听到艾米唱歌了吗？妈妈！你看看艾米！妈妈！”

【…警告！…目标…林薇…情绪…剧烈…波动！…】

【…生命…体征：…心率…110…血压…130\/85…呼吸…急促…】

【…但…脑电波…（EEG）…显示…活跃度…显着…提升！…前额叶…及…边缘系统…活动…激增！…】

【…检测到…强烈…情感…反馈！…指向…目标…艾米！…】

【…生理…指标…波动…在…可控…范围！…苏醒…及…情感…连接…进程…加速！…】

陈观的警报和提示如同疾风骤雨般在李明的意识中刷过！但这一次，警报声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积极”电流杂音！薇姐醒了！她的灵魂被艾米的歌声强行从冰封的深渊里拽了回来！她在回应！她在痛苦地、挣扎着回应那份来自血脉至亲的呼唤！

“薇姐！”李明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甲几乎嵌进冰冷的金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