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账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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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寒气如同无形的藤蔓，悄然爬上洛兰裸露的手腕。这座名为“金库”的古老书房深处，唯一的光源是她书桌上那盏炼金术驱动的提灯，冷白色的光束在羊皮纸与厚重的账簿间投射出一个孤岛。窗外，帝国首都“银辉之城”沉入最深的黑甜乡，唯有远处皇宫卫队换岗时沉闷的甲胄碰撞声隐约可闻。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融化的蜂蜡蜡烛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灰尘的气息。洛兰背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指尖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疲惫像一块浸透了水的厚重绒布，层层包裹着她。然而，一种更加尖锐的东西在身体深处持续嗡鸣——那是属于周明的本能，一个曾在现代金融数据洪流中搏杀的分析师对数字异常近乎病态的敏感度。它正疯狂拉扯着她的神经，警告她：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这张看似平静的帝国财务报表深处，蛰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怪物。

桌上摊开的，是克劳迪乌斯家族传下来的私人账簿，纸张泛黄，边缘卷翘，带着一种与帝国官样文书截然不同的私人气息。洛兰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被其中几页近乎混乱的记录所吸引。那不像严谨的收支，更像是某种狂热的涂鸦——数字被奇怪地组合、涂抹，角落里潦草地画着意义不明的符号，几条细细的墨水线以一种神经质的频率反复描画着某些字母。就在这些凌乱符号的边缘空隙里，几个词被潦草、压抑地反复书写着，笔画几乎要戳破纸背：

“银蛇……”

“银蛇……”

“银蛇……”

墨迹深深浅浅，是同一个词在不同时间、不同心境下刻下的烙印。字里行间透出的，不再是那位年轻财政大臣平日里的持重与算计，而是一种被冰冷鳞片缠绕住咽喉的窒息感，一种猎物被顶尖掠食者无声锁定的绝望。

洛兰拿起搁在手边的那本更小、更不起眼的皮质笔记本——原主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的私人日记。这本日记她早已反复翻阅，试图从中找出前任猝死的蛛丝马迹，然而过去看到的都只是些宫廷琐事、财政忧虑以及对女皇的忠诚表述。此刻，在“银蛇”这两个字的刺激下，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她。她近乎粗暴地翻开厚重的硬壳封面，指尖快速滑过那些熟悉的、娟秀工整的字迹。目光如同探针，过滤着那些日常的记录：

“……军费预算审核又遇阻力，海因里希的态度愈发强硬……”

“……东部边境粮秣运输损耗数据异常，需详查……”

“……女皇陛下今日气色尚佳，帝国需要希望……”

她的目光落在几处看似无关痛痒的闲笔上——日记主人抱怨书房潮湿导致墨迹晕开，抱怨家族徽章边缘太过锋利划伤了手，记录下某个深夜听到窗外猫头鹰奇怪的叫声……这些细碎旁逸的枝节，此刻却像黑暗中一串断续的磷火，在洛兰的脑海中串联起来。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日记中间一页不起眼的空白边缘。

那里，几点芝麻大小、几乎被忽略的褐色斑点，像是无意溅落的墨点，又像是某种液体干涸后的遗留物。

血？

周明灵魂深处那个金融分析师冰冷的逻辑链条瞬间严丝合缝地扣紧：潮湿晕开的墨迹，徽章锋利的边缘造成的微小伤口，深夜异常的声响……一个加密的路径陡然在她脑中勾勒成形。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动作却异常稳定。她拿起那枚贴身佩戴的古老银质徽章——克劳迪乌斯家族的双蛇盘绕纹章。徽章的边缘，即使在昏暗灯光下也闪烁着锐利的寒光。

她深吸一口气，将徽章边缘最锋利处，对准日记空白边缘那几点极小的褐色斑点，沿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路径，在羊皮纸表面极其轻微地刮擦移动。速度必须极慢，力道必须精准到毫无差池，如同在刀锋上行走。

就在徽章边缘滑过其中一个褐色斑点中心位置的刹那——

毫无预兆地，那片原本空白的羊皮纸页面上，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炙烤，骤然浮现出浅浅的、幽灵般的蓝色线条！那并非墨水书写，更像是一种被魔法或特殊药剂封存的隐形印记，只在接触到特定媒介（徽章上沾染的原主洛兰微末血痕的气息？触发徽章隐秘的魔法属性？）时才短暂显形。

线条快速勾勒，组合成几行歪歪扭扭、笔迹仓促潦草、饱含着巨大恐惧的字迹，与日记正文那工整的笔触判若两人：

“线索指向源头……远超想象……‘银蛇’不是一人，是网！一张笼罩帝国命脉的网！”

“他们在抽干帝国的血……贵族……军队……甚至……”（后面几个字被剧烈的涂抹覆盖，只能辨认出一个模糊的“宫”字轮廓）

“被监视了……书房不安全……言语不安全……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如果我遭遇不测……后来者……务必警惕‘银蛇’的毒牙！为了帝国！！”

最后那个感叹号，笔锋拖曳着长长的墨痕，力透纸背，仿佛耗尽书写者最后的力气发出的无声呐喊。

“银蛇……”洛兰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带着金属碰撞般的冷硬质感。这不再是一个模糊的代号——这是一个庞大、隐秘、贪婪到意图寄生在帝国心脏上的逃税与吸血网络！而原主洛兰·冯·克劳迪乌斯，正是因为她无意中触碰到了这张巨网的边缘，才被那无形的毒牙悄无声息地咬中，最终“猝死”在这张冰冷的书桌上！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洛兰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书房内每一个昏暗的角落。高大的橡木书架在提灯光晕外投下幢幢黑影，仿佛无数沉默的见证者，又如同潜伏的窥视者。窗外树影摇曳，每一次风声都像是有人在蹑足潜行。原主日记里那句“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如同冰冷的铅块，沉沉地压在她的心脏上。

就在这时——

“笃笃笃！”一阵急促、沉重、带着金属手套特有闷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撕裂了书房的死寂！

洛兰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瞬间将日记本合拢压在手臂下，另一只手迅速拂过摊开的家族账簿，眼神在刹那间恢复了作为帝国财政大臣应有的冷静与威仪。尽管指尖在桌面下微微颤抖。

“进！”

书房沉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走廊上清冷的穿堂风。侍卫长罗伯特·海恩斯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门框。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胡茬的脸上此刻毫无往日的沉稳，只剩下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苍白。他身上的精钢半身甲蒙着一层薄薄的夜露，显然刚从外面赶回来。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几步就跨到洛兰书桌前，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大人！”罗伯特的声音嘶哑，带着长途奔波的喘息，以及深深的惊怒。“紧急情报！从北部‘凛冬要塞’直接送来的加急军报！”他从腰间一个密封的铜管内抽出一卷被火漆封住的羊皮纸卷，啪地一声拍在洛兰面前的书桌上。火漆已经破裂，显然他第一时间已经查验过内容。

洛兰的心沉了下去。凛冬要塞，那是帝国面对北方蛮族威胁最重要的桥头堡，由海因里希的亲信、出身于传统军功贵族戈登家族的亚当·戈登将军镇守。她的目光迅速扫过羊皮纸上戈登家族威严的雄狮咆哮火漆印记，然后落在下方那同样刚劲有力的签名——亚当·戈登的亲笔。

然而，卷轴上罗列的数字却透着一股诡异的荒谬和冰冷的杀气：

“紧急军费追加申请：*

加固魔法防御阵列核心部件：三千万金克朗*

采购附魔抗寒装备（特制）：两百万套，单价……两千金克朗？！*

要塞内部‘士气维持’特别津贴：八百万金克朗*

总计：……三千万 + 四亿 + 八千万 = 五亿一千万金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