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雷火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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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的宋城，像一块被脏水浸泡过的抹布，湿漉漉地贴在长江北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怪味，绝非雨后泥土的清新，而是刺鼻的、混杂着硫磺、硝石、某种甜腻腥气以及强烈化学制剂挥发后的酸腐气息，粘稠地糊在口鼻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这是战争与邪术共同遗留下的毒吻。

朱振华站在城东新筑的堤坝顶端，身形如同扎根在水泥里的青松。脚下，浑浊的江水裹挟着大量枯枝败叶、不明垃圾，还有泛着诡异油光的泡沫，愤怒地拍打着堤岸，发出沉闷的呜咽。江面不再是往日的浑黄，而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介于墨绿与灰黑之间的死气。他面色沉凝如铁，指尖几缕细若游丝的金线无声垂落，悄无声息地没入那翻涌的浊流之中。

金线便是他延伸的感官，是他与这方天地沟通的桥梁。此刻，金线传递回来的，是刺骨的冰寒，是粘稠的阻滞，是无数细碎、阴毒、如同活物般蠕动纠缠的“气”——那是“阴阳和合煞”的残留，是赵天雄临死前疯狂引爆的那批天竺葵毒素，混合了邪法祭炼的阴煞之气，顺着城市下方四通八达、如同血管般密布的下水道系统，正源源不断地汇入长江这条母亲河的生命线！

金线微微震颤，传递回的信息让朱振华本就锁紧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毒素的浓度，比两小时前又攀升了一个危险的梯度！

他收回金线，指尖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带着腐蚀性的青灰色。转身，看向身旁脸色苍白、抱着厚厚水质监测记录本的周小芸。

“阴阳和合煞的残留还在增加。”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周小芸心上，“赵天雄引爆的那批‘天竺葵’，毒性太烈，扩散太快。源头虽毁，余毒未尽，正顺着地下管道疯狂涌入江中。”

周小芸的手指用力攥紧了记录本，指节泛白。她翻开最新一页，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环保局…刚刚发来的急报。下游三公里处，三号监测点…水质综合毒性指数已经…超标二十倍！部分重金属和未知有机毒素浓度…还在持续攀升！朱大哥，如果这些毒水…如果它们被水流裹挟着冲进长江主干道，进入城市取水口…” 她不敢再说下去，那后果是整个江南水系生态的崩溃，是沿岸千万人饮水的灾难，是数十年难以修复的生态浩劫！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最深的恐惧，西北方向，天际陡然传来一阵压抑的、连绵不绝的闷雷声！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沉重的喘息。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西北方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聚拢起铅块般厚重、边缘透着诡异暗红的乌云！那云层翻滚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残余的蓝天，正朝着宋城，朝着这片岌岌可危的江段，汹涌压来！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酝酿着下一场更加狂暴的洗礼。

“来不及了。”朱振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天时的冰冷判断。他迅速解下随身携带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布针囊。动作快而稳，没有丝毫犹豫。“下一场雨，就在眼前。雨水会冲刷所有残留在地表、管道、土壤里的毒素，汇成最致命的洪流，毫无遮拦地灌入长江主干道！到时候，半个江南的水系，都将被染成毒池！”

他的手指探入针囊深处，没有取出常用的金针，而是拿出了九根截然不同的长针！针体长约七寸，比寻常针灸针长了近三倍，通体呈现出一种沉凝的银白色，并非纯银的光泽，更像是某种陨铁合金。针身之上，并非光滑，而是从头至尾，极其精密地錾刻着细密繁复、充满古老韵律的螺旋雷纹！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蕴含着引动雷霆的奥秘。针尖一点寒芒，即使在昏暗的天光下，也显得锐利无匹，隐隐透着一股破灭邪祟的煞气！

雷火针！这是他在药王谷最深处的秘库古籍中寻得的图谱，耗费无数珍稀材料，又借地火之力反复锻打淬炼，才勉强制成的九根。古籍中记载，此针需以至阳至刚的真气驱动，引九天雷火之力，焚尽世间阴秽邪毒！威力奇大，反噬亦烈，他一直小心珍藏，从未轻易动用。

“朱大哥！你要做什么？！”周小芸看到那九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银针，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太了解朱振华，他拿出此物，意味着他准备要做的事，必然是凶险万分！

朱振华没有回答。他目光如电，扫过江心那片翻滚最剧烈、颜色最深沉的毒水核心区域，又抬头望向那越来越近、雷光隐隐的厚重雨云。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大步走到堤坝最边缘，浑浊的江水几乎能溅湿他的鞋尖。他盘膝坐下，背脊挺直如标枪，面朝大江，背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九根银白色的雷火针被他依次排开在身前的潮湿水泥地上，针尖一致指向江心。随着他坐定，周身似乎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场域，脚下的堤坝仿佛与他连为一体。前方原本只是愤怒翻涌的江面，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骤然变得更加狂暴！一个个浑浊的浪头毫无规律地炸起，发出沉闷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困兽！

“《天医九针》第一式，”朱振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奇异的重量，压过了江风的呼啸，“雷火金针！” 他终于说出了那个禁忌般的名字。

“引天雷？！封江？！”周小芸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几乎跳出胸膛！这已非人力所能及，简直是向天借法，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这太危险了！朱大哥！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可以通知上面，紧急调派…”

“没有时间了！”朱振华断然打断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时地利，只在此刻！退后！越远越好！” 他已闭上了双眼，摒弃一切杂念，心神沉入丹田深处那团蛰伏的真气旋涡。同时，十指指尖，那细若游丝的金线再次涌出，这一次，不再是探测，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缠绕上九根雷火针的针尾！

滋滋…滋滋滋…

当金线缠绕上雷火针的刹那，针身上那些沉寂的螺旋雷纹，骤然亮起了极其微弱的、跳跃不定的蓝白色电火花！空气中，那股原本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里，陡然混入了一股浓烈的、如同烧焦金属般的焦灼气息！仿佛无形的电弧在空气中流窜，周小芸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感到一阵细微的麻痹刺痛！

远处的雷声不再是闷响，而是化作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万马奔腾，踏破苍穹！那片浓重的乌云如同巨大的黑色磨盘，终于碾压到了头顶！狂风骤起，卷起江边的腥臭水汽和尘埃，吹得人睁不开眼。豆大的、冰冷刺骨的雨点，开始零星砸落，打在朱振华的脸上、身上，也打在那九根开始嗡鸣震颤的雷火针上！

就在第一滴冰冷的雨点落在朱振华眉心，顺着鼻梁滑落的瞬间——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瞳孔深处，不再是平日的沉静深邃，而是两道刺目的、如同实质般的细小电光，一闪而逝！一股沛然莫御、至阳至刚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猛烈扩散！缠绕在雷火针尾的金线瞬间绷直，发出弓弦拉满般的铮鸣！

“天医九针·雷火金针！起！”

一声清越的长啸，压过了滚滚雷音！随着朱振华双手结出一个玄奥古拙、引雷聚火的上古法印，那九根早已蓄势待发的雷火针，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牵引，嗡鸣声骤然拔高到刺耳的尖啸，猛地离地腾空而起！

它们在朱振华头顶三尺的空中，并非杂乱悬浮，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瞬间排列成一个立体的、不断旋转变化的奇异阵型！九针之间，细密的蓝白色电弧疯狂跳跃、连接、交织！针身上錾刻的螺旋雷纹，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整个阵型，在昏暗的雨幕和翻滚的乌云背景下，如同一座悬空的、由雷电构成的小型祭坛！

轰隆——！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人间引雷的壮举，一道粗大得难以想象的、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如同上苍掷下的审判之矛，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精准无比地劈落！目标，正是那九根雷火针所构成的奇异阵型中央！

“轰——！！！！”

震耳欲聋！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仿佛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被撕裂！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周小芸只感觉一股无可抗拒的狂暴冲击波狠狠撞在胸口，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正面撞击！她整个人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七八米外的堤坝斜坡上，泥土碎石溅了一身，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耳朵里除了尖锐的嗡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挣扎着，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抬起头，抹去糊住眼睛的泥水，望向江心——

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永生难忘！

巨大的爆炸性水柱冲天而起，高达数十米！浑浊的江水被瞬间汽化、电离，形成一团巨大的、翻滚着电蛇的惨白色水雾蘑菇云！而在那恐怖的水柱和水雾下方，九根雷火针并未被天雷击毁，反而如同九根定海神针，稳稳地悬浮在距离江面不足一尺的空中！

针与针之间，不再是跳跃的细碎电弧，而是被粗大如儿臂、刺目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炽白电光彻底连接！九根针，九道通天彻地的光柱，构成了一张覆盖了整段受污染江面、由纯粹毁灭性雷电能量编织而成的——巨大雷网！雷网笼罩之下，江水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剧烈地沸腾翻滚！无数粘稠的、墨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气（毒素与阴煞之气的具象化）从水中被强行剥离、抽出，如同活物般在雷光中疯狂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黑气一接触到那炽白的电光，便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发出“嗤嗤”的恐怖声响，瞬间被灼烧、净化，化作缕缕焦臭的黑烟升腾而起，又被高空的气流撕碎！

这雷网并非静止！它如同拥有生命般，以九根雷火针为核心，正沿着江水的流向，向着上游和下游，飞速地扩张！所过之处，沸腾、净化、黑烟升腾！原本浑浊发黑的江水，在雷网扫过之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起来！虽然依旧湍急，但那股令人作呕的死气和油光，正被迅速祛除！

朱振华依旧盘坐在堤坝边缘！他双手保持着那个引雷的法印，身体却如同承受着万钧重压，剧烈地颤抖着！宽大的衣袍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无风自动！发梢之间，细小的电火花如同顽皮的精灵，疯狂地跳跃闪烁！他的脸色，以惊人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一片惨金，如同金纸！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冷汗刚刚渗出，就被周身弥漫的高温瞬间蒸发！一丝刺目的鲜红，正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渗出，蜿蜒流下！

每一次天雷落下，劈在雷网之上，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之上！那九根雷火针是他意志的延伸，也是力量传输的通道！引动九天雷火焚江煮海，岂是凡人肉身可以轻易承载？磅礴无匹的天地伟力，正通过这九根针，疯狂地冲刷、撕扯着他的经脉、丹田、乃至神魂！他就像站在滔天巨浪中的礁石，承受着永无止境的冲击，随时可能被彻底碾碎！

突然！

江心那片被重点覆盖、也是毒素最为浓稠的核心区域，雷网猛地剧烈震荡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一张被巨力撕扯的金属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