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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感激与更巨大的敬畏驱使着他,甚至等不及天亮。就在一个更深露重、万籁俱寂的后半夜,角厮罗带着亲信,押送着十几辆满载着沉重木箱的牦牛车,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温雅楠在甘南的临时住所。当沉重的木箱在庭院中哐当作响地卸下,几乎铺满了半个院子时,角厮罗的心脏也在狂跳,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虔诚,恳请拜见温先生。
温雅楠被从睡梦中唤起,披着外袍走了出来。清冷的月光下,他扫了一眼院子里那些在黑暗中散发着沉甸甸金属气息的木箱。**真的只是扫了一眼**,目光甚至没有在任何一只箱子上停留超过半息。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看到的不是足以让世人疯狂的财富,而是一堆普通的货物。
“可汗深夜造访,辛苦了。”温雅楠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寒夜,“不过,这些东西……恐怕是送错了地方。”
角厮罗一愣,急切地想解释:“温先生,这是李立遵和温甫奇那……”
温雅楠抬手,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可汗的心意,温某心领了。但昌隆号,是商号。”他语气平缓,却字字如钉,“我们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经商。靖王爷坐镇中枢,运筹帷幄,为的是边陲安定,商路通畅,此乃大义。至于这些战斗所得……”他指了指那些箱子,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怜悯的笑意,“它们流淌着战士们的血汗,沾染了战场上的风霜。它们理应分发给那些浴血奋战、为可汗廓清寰宇的勇士们,这是他们应得的犒赏。而不是我们这些安坐后方的商人。”
他向前踱了一步,月光照亮了他脸上诚挚(至少在角厮罗看来是如此)的表情:“昌隆号与可汗之间,是纯粹的、互惠互利的生意。我们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至于其他的……”温雅楠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直视角厮罗,“都是朋友之间,看到朋友有难,力所能及的帮助罢了。请可汗务必相信,昌隆号,我温雅楠,将是您在这雪域高原上,最忠实、最可靠的朋友。”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鼓励和期许,“我们更希望看到的,是角厮罗可汗您能借此良机,励精图治,更进一步,早日恢复您先祖青唐王董毡的赫赫荣光!那才是真正的大业!”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撇清了与眼前巨额财富的关系,又将自己和昌隆号置于一个急公好义、不图回报的道德高地,最后更是轻飘飘地抛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落魄王孙血脉贲张的诱饵——“恢复荣光”。
角厮罗被这番话说得心潮澎湃,又带着一丝被拒绝后的茫然无措。温雅楠本欲送客,但看着角厮罗激动难平、手足无措的样子,这位精明的商人心中一动。他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朋友相见,岂能无酒”的热情笑容:“可汗既然来了,夜也深了,不如小酌几杯,暖暖身子?正好,我也有些高原商贸的新想法,想与可汗参详参详。”
角厮罗正愁满腔的感激与敬畏无处宣泄,闻言大喜,连声吩咐随从就在这清冷的庭院里,就着月色,摆上几样简单的下酒菜。
几杯温热的青稞酒下肚,角厮罗脸上泛起了红光。温雅楠则像一个最善解人意的朋友,看似随意地提起了角厮罗先祖董毡当年的雄才大略,如何整合诸部,威震高原;又“不经意”地赞叹角厮罗此次“当机立断”、“指挥若定”,颇有先祖遗风;更“由衷”地感慨,如今李、温二害已除,正是角厮罗一展宏图,整合青唐各部,重现“青唐可汗”威名的大好时机!
温雅楠的话语,如同在角厮罗本就燃烧的心头又浇上了一桶滚油。那些被现实打压多年的雄心壮志,那些关于先祖荣耀的模糊记忆,此刻在酒精和温雅楠言语的催化下,变得无比清晰而炽热。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火焰,拍着桌子,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温先生说得对!我角厮罗,是董毡王的血脉!这青唐之地,本就是我祖宗的基业!李立遵、温甫奇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重振家声路上的绊脚石罢了!如今绊脚石已除……”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豪气干云地吼道,“是该让那些还看不清形势的部落首领们,重新记起谁才是青唐真正的主人了!恢复祖宗的荣光,就从现在开始!”
温雅楠含笑看着眼前这位被自己几句话就撩拨得热血沸腾的“佛子”,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月光洒在他脸上,映照出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丝冰冷的、如同高原寒夜般的算计与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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