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原主的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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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同一块浸透了墨汁的陈年绒布，沉沉地罩落在克劳迪乌斯家族的书房之上。壁炉里，薪柴燃烧已尽，只剩几缕苟延残喘的红光，在灰烬的余温里明明灭灭，徒劳地舔舐着冰冷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卷、羊皮纸特有的干燥苦涩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家族无形重压的沉寂。

洛兰坐在宽大的橡木书桌后面，厚厚一摞账册和文件小山般堆积在她面前，几乎遮蔽了桌上皇家银烛台里那点摇曳的微弱火光。她手握一支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笔尖却久久悬停在摊开的空白羊皮纸上方，再也落不下去一个字。疲倦像是冰冷的铅水，沉甸甸地灌满了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处传来的钝痛。她闭上眼，指尖用力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眼眶周围是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她知道，这沉重的疲惫并非单纯源于今日财政会议上那场与军务大臣海因里希剑拔弩张的对峙——那确如一场风暴，消耗巨大——更深层的原因，是数日来高强度运用那诡异“数字魔法”带来的精神透支。每一次开启那种视野，都如同将灵魂硬生生抽离，抛掷进由冰冷庞大数据洪流构成的异度空间，令人心悸又筋疲力尽。

书房里唯一的声音，便是嵌在主位上方墙壁里的那座沉重古董挂钟。黄铜齿轮在寂静中艰难地咬合、转动，发出单调而滞涩的“咔哒……咔哒……”声，如同一颗垂死挣扎的心脏在胸腔里无力地搏动。每一次“咔哒”，都像是在洛兰紧绷的神经上重重捶打一下，清晰地提醒着她：时间正在冷酷无情地流逝。帝国这台庞大而锈死的机器，距离彻底停摆，只剩下最后三周的燃料。三周！这个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深处。

就在这股令人窒息的焦灼感几乎要将她吞没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桌面。那里静静躺着一枚东西——克劳迪乌斯家族世代相传的信物，那枚古老的双头鹰徽章。昔日耀眼的金色光泽早已黯淡，岁月和某种难以言说的力量在它坚硬的表面上蚀刻下深深的纹路。一道狭长、狰狞的裂痕，如同干涸河床上的巨大伤口，斜斜贯穿了徽章中央，其中一端恰好终止在雄鹰锐利的右眼之下。

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洛兰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虔诚与探寻，小心翼翼地抚向那道深邃的裂痕。

指尖触碰到冰冷金属凹槽的刹那——

世界骤然倾覆！

不是眼前书房的景象崩解，而是意识瞬间被拖拽进一个高速旋转、光怪陆离的漩涡。无数嘈杂的声音碎片、冰冷的数字洪流、模糊扭曲的人脸光影……如同被骤然打碎的万花筒碎片，狂暴地冲击着她的神经核心。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得令人心碎的年轻男声，如同绝望的耳语，固执地穿透所有混乱，在她意识的深渊里反复回荡：

“……来不及了……若我调查失败……帝国财政……将在三周后……彻底……崩溃……”

声音戛然而止，留下冰冷的真空。洛兰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睁开双眼，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椅背上，心脏失控般地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粘腻的寒意。书房依旧寂静，壁炉里最后一点炭火的微光映照着她惨白的脸。她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试图稳住急促的喘息，目光却死死锁定在桌上那枚沉默的徽章上。刚才那是什么？是幻觉？还是……属于这具身体前任灵魂最后的残响？那个清晰无比的“三周后崩溃”预言，与此刻帝国无可辩驳的财政死期严丝合缝！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刺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前洛兰·冯·克劳迪乌斯，这位帝国史上最年轻的财政大臣，绝非因纯粹的健康问题猝然倒下……他是被谋杀的！原因，正是他触及了那个足以颠覆帝国根基的禁忌——贵族巨额逃税！而他，甚至已经预见到了帝国财政崩溃的确切时间点。

一股混杂着愤怒、悲凉与巨大责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洛兰。她猛地坐直身体，目光如同淬火的利箭，射向书桌另一角那本毫不起眼的黑色账簿——它安静地躺在那里，皮革封面陈旧磨损，边角卷翘发毛，看上去只是一册被遗忘的寻常账簿。这，正是她从原主那间尘封的私人密室里找到的唯一可疑之物。几天来，她尝试了无数可能的密码，家族箴言、重要日期、历任财政大臣的名字……全都徒劳无功。封面内侧那个小小的、由七个奇特的几何符号组成的凹槽锁，如同紧闭的深渊之眼，嘲笑着她的努力。

“三周后……崩溃……”那个绝望的男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三周后的国库，将是怎样一个空荡荡的地狱？洛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高速运转。财政部今日下午提交的最新核验报告再次冰冷地确认：以当前每日支出规模计算，国库资金将在二十一天后耗尽最后一枚金币。那将是帝国财政彻底瘫痪、整个国家机器轰鸣着坠入深渊的末日。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攥住那本冰冷的账簿。心脏在胸腔里沉闷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书房里所有残留的勇气和微弱的烛光，然后用食指，在那七个凹槽符号的位置上，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缓缓刻写下那个象征着帝国末日的数字：

2……1……

每一个指尖的按压，都无比沉重，仿佛在篆刻墓志铭。当最后一个数字“1”的刻痕完成——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机括弹开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书房死水般的沉寂！

洛兰瞳孔猛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有预想中的柔和白光，也没有古朴书页展开的轻微摩擦。一股极其浓稠、闪烁着妖异幽蓝光泽的雾气，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怨毒，毫无征兆地从账簿的缝隙中猛烈地喷薄而出！那蓝色浓得化不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吞噬了烛台的火光，将整个书房拖入一片冰冷、死寂、令人毛骨悚然的幽蓝地狱！

洛兰只觉得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猛地窜入鼻腔，紧接着，一股灼烧般的剧痛如同无数淬毒的细小冰针，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双眼、鼻腔、咽喉！视野瞬间被诡异的蓝光充满，景物剧烈摇晃、扭曲、变形。

“咳……咳咳！”剧烈的窒息感和火烧火燎的剧痛让她无法控制地弓起身体，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滚烫的玻璃碴，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撕裂般的痛苦。

毒雾！

前主……那个年轻的财政大臣……他临死前，一定也经历了同样的绝望！毒雾弥漫，视野扭曲，身体背叛意识而痉挛……这种冰冷刺骨、从内部瓦解一切的剧毒侵蚀感，与流传在宫廷角落里关于前任猝死“疑似中毒”的隐秘流言，此刻以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方式重叠在了一起！他根本不是死于操劳过度的心脏崩溃，他是被这精心准备的、隐藏在账簿里的剧毒，活活闷杀在自己的书房里！谋杀！一场针对帝国财政大臣，意图掩盖滔天罪行的赤裸裸的谋杀！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身体的力量在剧毒的侵蚀下飞快流逝，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沉重的淤泥，越来越难以动弹。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汹涌的冰河旋涡，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下沉。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那本仍在源源不断喷吐着致命蓝雾的账簿，像一只张开巨口的深渊恶魔。

不甘心！愤怒！绝望！

周明也好，洛兰也好……难道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终结于此？连一声呐喊都发不出来？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抬手去够桌角那个沉重的黄铜镇纸，哪怕只是让它砸落在地发出一声响动也好！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而奇异的震颤毫无预兆地从她胸前的衣襟内部传来！频率极高，带着一种灼热的生命力！

是那枚紧贴在她心口的克劳迪乌斯双头鹰徽章！

它正在发烫！惊人的高温透过衣物传递到皮肤上，如同烙铁的烙印！更奇异的是，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从徽章接触点爆发出来，强行撑开了她因剧毒侵蚀而即将彻底关闭的意识通道。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来自异世界的神谕，骤然在她濒临混沌的大脑深处清晰响起：

【警告！检测到极高浓度神经阻断类生命威胁！非致命毒素！】

【逻辑协议激活……】

【核心指令：生存优先！】

【数字魔法防御协议——启动！】